第77章

  “会在监狱中度过余生或死立执。”程川直视他,“沈季池,你要杀了我吗?”
  他还遗憾网暴一事摁不死对方呢,这人便自个儿送上枕头了。
  “怎么会,那也太便宜你了。”加害者手中刀来到受害者脸上,“毁掉你才更合我心意。”
  说罢一用力,刀尖平平割开颧骨血流涌出:“真会勾引人一张脸啊,从哪里动手好呢?眼睛,鼻子,嘴巴——不如一起好了。啧啧,一想到能亲手抹掉这张讨厌的脸,真令人兴奋到战栗啊,就是让我立刻去死也值了。”
  话音未落,他捞起旁边凳子上一杯透明液体泼上来,程川以为浓硫酸,晃动椅子倒地躲避,沾身才知是汽油。
  “躲什么,你也怕啊,嗯?”沈季池又从瓶内倒出几杯汽油,完完整整淋了程川满头,满身,“哈哈哈,程川,原来你也怕毁容,怕色衰爱弛啊。为什么,因为荣峥哥看上的只是你的脸对不对?哈哈哈,你也不过如此——”
  “不过如此也比你强千百倍不是么,”程川低头,在肩膀衣料上蹭了蹭后睁眼,“我起码还有一副能够让他宠爱的皮囊啊,你有什么呢?”他惯会揣度人心,专往对方最痛的地方捅,“丑八怪,蠢货。”
  “嘴真贱。”沈季池抬腿就要踹,程川等的便是这一刹,原本理应被反捆双臂的人忽而举手格挡,同一时刻扣住敌方脚踝狠狠一拧——
  伴着“嘭”一声巨响,沈季池摔到地上,匕首脱手飞出,那瓶没盖盖的汽油倒泼自个满衣满脸。
  “你怎么挣脱的?!我打的明明是死结!”
  “因为你话多。”程川二话不说,以牙还牙,用指间刀片在对方脸上剌出一道口子——可见雨林被绑一事之影响深远,否则他也不会因仍提心吊胆而在外套袖口内侧随身携带刀片,没想到真派上用场了。
  沈季池吃痛一叫,从口袋内掏出瓶东西对着程川的脸就喷!后者反应已足够快速,捏住前者手腕反扭回去,却仍旧防不胜防,被前者一胳膊肘击上腹部,一口气没憋住,不可避免地吸入了液体。
  昏沉感再一次偷袭脑子,程川歪歪扭扭栽倒在地。
  好消息是这一记没白挨,沈季池亦被他拖下水,着了迷药的道。
  最后二者双双陷入昏迷。
  与此同时,数百公里外的城市主干道上,一辆超跑犁开拥挤车流,对车后此起彼伏声讨其加塞行为的鸣笛充耳不闻,向着烂尾楼所在地开去。
  荣峥是在午饭时收到宋凛信息,得知对方偶遇了程川的。好友调侃自己既然好事将近什么时候夫夫一起请他吃个饭,荣峥心说近个鬼啊,搪塞过去了,转而联系程川。
  没收到回复。
  他起初认为是对方在吃饭,抑或单纯不想搭理自己,也就没放心上。
  数小时后致电无法拨通时,才重视起来。
  定位手机无果后,循着宋凛提供的线索调取寺庙监控,荣峥查出程川所乘车辆,又托关系拿到该网约车行驶路线,便有了当下的风驰电掣。
  汽车油门一点一点下压,时速直逼五百公里,男人亦面不改色,脑海中满是程川上车的定格画面。
  那辆车的登记人为沈伯涯,荣峥便知此事定与沈季池脱不了干系。
  但他至今没收到勒索信息,不确定对方所求为何,投鼠忌器就没报警。后方交给宋凛,自己则带上一手提箱钱与保镖赶赴现场。
  一定别出事,一定别出事——荣峥彻底踩死油门,心道——最好不要有事。
  -
  沈季池到底吃过解药,迷药摄入量亦比程川少,先行醒来。
  药的后劲大,通身肌肉酸痛无力,脸也麻木,他甩甩头爬起,捡了刀,又跌跌撞撞走向尚处于昏睡状态的程川。
  “眉目最让人厌恶,那就从这儿开始吧。”匕尖悬在眼窝上,沈季池残忍浅笑,正欲下手之际——
  “沈季池!”
  一声厉喝把他行动截断,握住刀柄的手一抖,刀刃转而横在颈间,望向携一众保镖赶到的男人。
  “荣峥哥……”日思夜想的面容真实出现在眼前,沈季池目露痴迷,没维持多久便化为冷意,“来得真快啊。”
  “你想要什么?”荣峥打了个手势暗示保镖站原地别动,自己则一步一步走上前,“告诉我,我都能满足——只要你放了他。”
  他想要什么?宠爱,追捧,赞美,金钱……他想要从前所有归位,而非跟着沈伯涯蜗居在地下室,被褥永远带着潮意,吃睡都有蟑螂相伴。
  树倒猢狲散,三兄弟同一个爸三个妈的沈氏本就四处漏风,在公司倒闭后更是化作一盘散沙。
  荣峥够狠,扳倒他们却没赶尽杀绝,而是堵住全部向上的路。
  沈仲渊及妹妹沈漱玉母家尚且能为他们寻一份谋生工作,对比来看沈伯涯和沈季池就难过得多了,两边亲戚均避之不及。
  阶层滑落带来的负面效应远比想象中更深远,更残酷。
  兄弟两人偏居一隅,沈季池做不来以前眼里“下档次”的工作,所以日常开销只能依靠他大哥。
  掌心向上的代价是身体成为泄欲工具,大几个月下来,沈季池精神状况已濒临崩溃。
  为什么会变成今天这样?为什么是他?凭什么是他?!沈季池不反思自己,他将过错都推到了程川身上。要不是这个人存在,自己怎会沦落至此?!所以程川必须对此负责!
  “什么都愿意?”沈季池仰望站得笔直的男人,“好,给我三百万美金,现金,现在就要。”
  “行。”荣峥从保镖手中接过那个未雨绸缪的铝合金手提箱,打开,“这里是一百万刀,剩下两百万我会吩咐人送来。”说着拨通电话。
  “荣峥哥,你还真是料事如神……”沈季池愣愣盯住那箱钱,看着看着,便泪如雨下,“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他癫狂大笑起来。
  “为什么对他那么好?!你凭什么对他那么好?!!!”沈季池像个没抢到糖的孩子那样鬼哭狼嚎。
  自是因为他值得,我爱他,荣峥暗道。
  但沈季池实在已然是个疯子,荣峥看向被迷晕瘫倒在地不省人事的程川,脸颊自不必说,锁骨上流出的血几乎把他大半胸膛染红,还不清楚有无其他伤口。男人只得逼迫自己压下满身暴虐,没将真实想法说出,以防进一步刺激对方。
  于是他道:“我曾经对你不好吗?回头是岸,沈季池。放开程川,一切我都可以既往不咎。你和沈伯涯拿着这笔钱逃到国外,足以平凡过完一生……”
  沈季池依旧在笑:“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与此同时,对峙双方均没觉察到,被挟持的人质本来眼皮紧阖,此刻却悄无声息撕开了一条缝。
  世界真吵闹,程川无声叹息,只轻轻颤过一下的眼睑又闭上了,继续安详躺尸。
  “哈哈哈,好一个回头是岸……可是我回不了了,荣峥哥。”沈季池空出一只手,从裤袋内摸出个打火机丢给荣峥,“烧了。”
  “什么?”
  “一百万,烧了。”沈季池下巴一抬,“不是愿为他肝脑涂地吗,怎么,不舍得损失?”
  箱子被放到地上,荣峥摁下防风打火机的开关,不以为意一抛——火舌舔到捆钞带的刹那,火苗顺着钞面飞快蔓延,人物肖像扭曲变形,绿边纸币熊熊燃烧。
  天色渐暗,寒风呜咽着穿行在空荡的楼体间,把成灰的烧到一半的完好无损的钱币通通卷飞,纷纷扬扬散在各个角落。
  萧索的冷调光线,配上半死不活躺倒的人,站立几个又全身着黑西装,不知道的还以为翻飞的是冥镪,一群人搁这儿哭丧呢。
  沈季池仰头去看那些漫天飞舞的纸币,嘴唇嗫嚅。
  隔了太远,荣峥听不见说的什么,咫尺之遥的程川却清清楚楚,他听到他说:“好嫉妒啊。”
  一个词瞬间把程川拉回到模仿对方的日子,那段无明时光里,他亦曾如是。
  “贪而不得,便生嗔怒。”程川耳畔倏地又响起上午对饮时,老和尚的告诫,“嗔而难消,愈陷痴迷。痴而不觉,更助贪求……此三者如毒相缠,互生互长。施主切记,需时时警醒,莫入无间啊。”
  无明催生贪嗔痴,从而造业,当今的沈季池何尝不是当年的他。
  程川没再装昏,睁开了眼。
  也是这一刻,沈季池横着的手臂重重往前一擦——竟是要抹程川脖子。
  “住手!!!”荣峥目眦欲裂,怒吼震耳欲聋。
  生死存亡之际,程川扣住对方手腕的同一秒最大限度后仰,堪堪避开匕刃,任其在距皮肤不足一厘米的地方划过。
  初次没得逞,沈季池再想补刀已迟,手肘麻穴被程川死力一扣,匕首顿时掉落。后者腰一扭长腿一扫,凶器便这样被踢出了本该安装落地窗、这会儿无遮无拦的烂尾楼。
  狡兔三窟,为防沈季池手里还有备用利器,程川不恋战,摆脱桎梏后迅速远离,被冲上来的荣峥一把拥入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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