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他在现代酒量是练出来了,到了古代虽然没有这种场合,但平日兴致来了也会小酌一杯,试探过自己的底线,江南的酒偏甜,度数也低,就席间敬的这么点还不至于让他醉。
但裴晏是一杯倒来着?这或许就是另类的“以己度人”?
这段时间被裴晏的小性子折腾得够呛,宋铭川无缘无故起了点捉弄人的心思。
“好像是有点醉。”他摁了摁额角,故作昏沉,“唔,席间光顾着喝酒去了。”
这话好像什么开关,裴晏立马紧张起身,“我去叫他们做醒酒汤,再给老师打些水来。”
——这时候又是最乖巧懂事了。
宋铭川笑着摇摇头任由他折腾,看着裴晏出门吩咐下人,他索性靠在床沿闭上眼。
而等裴晏回来时,就看到这样一副景象。
宋铭川靠在床边,闭上眼,好像是睡着了,乌发散乱在床沿。
“老师?”
裴晏轻轻叫了他一声,有仆从端着水进门,正要说话,被裴晏伸手止住。
他接过了帕子,示意其他人退下。
帕子沾了水再被拧干,裴晏轻手轻脚像擦最宝贵的瓷器一样小心地擦拭,隔着手帕,指尖好像能清楚地描摹宋铭川的五官。
从眼到鼻再到嘴,每一处都都用手帕轻柔地触碰过。
先前还隔着帕子,待到后来那碍事的手帕不知何时已被他甩开。
裴晏咬住嘴唇轻轻伸手。
他的指尖慢慢悬在宋铭川嘴唇的上方,目光专注深邃,似乎想揉摁那唇瓣,动作缓慢,但距离已是越来越近。
而就在那指尖要碰到时,裴晏停住了。
他神色不明地静静看着那张沉睡的面孔,似乎是在思考,片刻后不知想到了什么,突然挑了挑眉,神色已经恢复清明,他轻笑一声,稳稳地将手收回。
方才的欲触又离仿佛只是一个错觉,他重新拾起手帕,浸透凉水,有条不紊地整理好一切,再施施然离开。
而随着门轻微“咔哒”一声合上,宋铭川睁开了眼。
第41章
人在酒精的摄入下, 有些东西反而会更敏锐些。
就像宋铭川如今起身揉了揉眉心,想到了还在现代的时候。
演员要拍戏,要接剧本, 编剧会在剧本上标明此处动作如何, 停顿多少秒, 如果有不懂的地方可以去问。
有些演员喜欢按照自己的理解走剧本, 宋铭川则恰恰相反, 他喜欢在演戏时抹掉自己, 根据原著或者剧本要求他演的来。
这点并不容易做到,因为他毕竟没有很多演戏的经验,只靠技巧依旧会有很多东西不明白。
但他记得一场戏。
——说起来好笑,在他的人生经历里, 这场戏还能算得上是一处“败笔”。因为它是某个资方花大价钱为了捧人开的三流烂俗爱情片, 里面的台词不是“你爱我我不爱你”就是“你只是他的替身!”,各方被强捧的后台在荧幕上矫揉造作,而他在里面演了个苦情男二。
作为苦情男二,那爱恨纠葛自然是轮不到他的,但莫名其妙拉出来掏心掏肺总有他的一员。
其中就有一幕是女主和男主大吵一架, 女主在雨幕之中痛哭失声, 他作为男二就要负责把女主带回自己家,然后女主不出意料地半夜发烧,他就负责在一旁给女主擦脸冰敷加静静守候。
导演在一旁不断喊:“小宋,手劲轻点!千万别把她妆擦了!哎呦,毛巾怎么还在滴水,不能这么拿!角度挡脸了!”
在这场戏里,宋铭川差点败北在不会隔空借位擦脸上,最后女演员直起身道, “宋哥,你是不是没谈过恋爱啊,如果不能像对待你对象那样温柔,那劳烦把我想象成一张娇贵的百元大钞ok?”
——宋铭川与她大眼瞪小眼片刻后,奇迹般地悟了。
然后在接下来的拍戏中,他真像擦张一碰就要皱,一用力就要湿透一挡就露不出防伪标的百元大钞一样仔细擦脸,咔地一条过了。
这事也成了他们剧组一个笑话,但宋铭川很无辜,他又没照顾过人,但他知道钱比较重要。
然而方才裴晏给他擦拭,几乎可以说是无师自通了教科书级别的照顾,动作温柔到让宋铭川以为自己的脸是什么稀世珍宝。
这样轻柔的举动很容易催生暧昧,而在裴晏的手指触碰过时,宋铭川心头莫名重重一跳,一些以往忽视的东西又卷土重来,不断在旁敲侧击什么结果。
但又被莫名其妙刹住了。
因为裴晏擦完脸后什么也没做,宋铭川能感受到他就在自己身边,但却突然轻笑一声,将原本还在难以言说的氛围转变进了宋铭川不知道的剧场。
裴晏为什么要笑?他是知道自己醒着么?方才做的那些都是故意的?为了逗自己玩?还是……
宋铭川脑海里刷过了无数个问题,这些问题排着队在他面前招手,每个问题上都顶着“裴晏”两个字,鲜明地刷了他一脸。
然而他知道自己方才是装醉,这种问题又不能主动揭穿自己去问,于是又无可奈何地咽了下去,方才心提到嗓子眼又重重落下的滋味像是什么东西挠了他一下,不轻不重的。
——得和这小子保持点距离。
宋铭川面无表情地做了决定。
不过多时,王总督派来的小厮敲门请安,是很喜庆活泼的长相,自称叫小林子,说听大人吩咐,要带宋铭川在陵州游玩。
——普通游玩是游玩,风月场上游玩也是游玩,要撬开他们这一行人的缺口,宋铭川自然是被瞩目的那个“点。”
小林子疑惑:“公子?”
“……无事。”宋铭川压下方才翻涌的情绪,一挥袖袍,“带路。”
监牢。
与阳光明媚的陵州不同,监牢内潮湿、阴冷,铁锈的气息与跳动的烛火照出绰绰人影。
王总督皱着眉,小心翼翼地落脚。
他每回来监牢总是不习惯,这里冷到人的骨子里,墙壁上还有不知道哪位囚犯留下的干涸的血迹,纵然他们这些人不太把人命当命,也免不了骂一句“晦气”。
但旁边的四皇子却看上去随意得多,他周围的监牢都驻足停留片刻,甚至还颇有闲心地捻了捻那道血迹。
“殿,殿下!”王总督差点一跳三尺远,“这,血迹脏污……您……”
“不妨事,”裴晏轻笑一声,示意下人拿来帕子净手,“从未来过监牢,一时有些新鲜,总督见笑了。”
“殿下真是……闲情逸致。”王总督看着这毫无忌讳的皇子殿下,不知道说什么,只能打了个哈哈,“前面就是张巡抚的牢房了,可要我留人手给您?”
“不必。”裴晏摇头。
在一边看守的狱卒连忙拉开那道沉重的铁门,一道被无数锁链捆着的人影展露眼前,几乎分不出死活,只有胸膛微微的起伏。
裴晏轻轻挑眉,看向王总督。
“是这样,殿下,”王总督故作无奈,“这张巡抚被抓后,一开始怎么也不肯说出实情,所以底下人就用了些手段才招的,不过您放心,人还活着。”
——倘若把这些翻译成人话,就是这张巡抚已经被他们屈打成招,如今人半死不活,再要审什么,也很难了。
“是么。”裴晏与王总督对视,看见了对方看似恭敬表情中的一丝得意,他意味不明地笑了笑,“无妨,总督可以暂避了。”
王总督小心翼翼地瞥了他一眼,“……是。”
监牢内一时只剩下裴晏与旁边跟着的,如影子般不起眼的下人。
昔日暗卫所培养暗卫,自幼以杀止杀,若要擒住什么人抱住性命吐露关节,当有另一种办法。
一声低喘,这方才还像死人般不动弹的巡抚竟挣了挣。
“张奉?”有一道冷淡的声音穿进他的耳朵。
“……是。”
张巡抚艰难地答,企图睁开眼睛看清来人,但怎么努力也看不清脸,只感受到对方幽蓝色的眸子,像鬼魅。
“我问,你答。”
这场审讯持续了不短的时间,等裴晏出来时,天色已然黑了。
然而客栈里一个人也没有。
裴晏面无表情地听福来低头禀报,“殿下,龚尚书说查账,只怕今日不回来了,汪太监说……”
谁要听那些。裴晏打断他,“老师呢?”
“宋,宋大人午后同王总督带来的那个小厮出门了,说是要看看陵州风景,如今还未归呢。”
王总督确实说过,要叫人带宋铭川游陵州。
但裴晏看了眼天色。
逛什么能逛到这么晚?
他皱着眉吩咐了一名暗卫,不过多时就有人来禀,“……宋大人如今是,呃,是在风月楼。”
“风月楼?”裴晏不理解,“这什么地方?”
他不懂,然而底下的暗卫们都是知道的,回话的那名暗卫顿了顿,似乎是斟酌了一下用词,“风月楼就是……呃,青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