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不是……
  龚子庚有些恍惚。
  若说二公主的眼神如将寂灭的炭火,只迸发出一瞬的火星后就余下灰烬。
  可这四殿下的眼神却不知从何而起,从依恋转变成了炽热。
  对——炽热。
  那样炽热的视线,几乎像山石崩塌熊熊烈火,带着极强的浪潮,在宋铭川一出现的时候就席卷而上。
  裴晏上次过来时还能见得到其余人,打声招呼,如今目光几乎是半点不分给其他人了。
  这两种眼神分明不一样,但所蕴含的情绪却是惊人地相同。
  啊不是……龚子庚深吸一口气,脑子被直接搅成了浆糊。
  他闭了闭眼睛,碎碎念着“我看错了我看错了我看错了”,逃也似的离了折羽宫。
  宋铭川则被小狼崽拐走,二话不说推进宫,裴晏的力气不同以往,他挣脱都没处挣脱,好不容易进了屋子四下没人,宋铭川一甩袖子拉下脸,就要发作,“殿下!”
  “老师,你好几日没进宫了,”小狼崽那双眼睛像淬着火,熟练地一句话堵了回来,“你是不是不要我了?”
  天知道他满心煎熬地等待着宋铭川来,却见到福来夹着尾巴似的到他面前,告诉他宋铭川说好几日不会再进宫。
  几日是哪几日?不会进宫是什么意思?宋铭川被他咬了一口生气了么?
  宫内高手众多,又不方便叫方宁多次出入,这几日叫裴晏等得十分难受。
  就在他不管不顾想强行自己出宫时才从宫内暗卫身上得到宋铭川进宫的消息。
  这才勉强按捺住他躁动的神情,但也阻拦不了他站在折羽宫要瞧着人走到他视线里。
  ……最怕的是小孩儿突然问爹娘是不是不要他,宋铭川将要出口的怒气被硬生生削减一大半,“没有……不许乱想,我这几日有事。”
  “骗人,”裴晏仔仔细细盯着他,目光要洞穿他似的,“老师生气了,生我的气就不来见我,我又在宫里出不去,又不能来见老师……老师好狠的心。”
  兰贵妃好歹会责骂二公主,宋铭川却是一走了之,这是比责骂还要吓人的惩罚。
  “怎么?咬了老师一口就跑,找半天也找不见你人,什么话也不解释就算了,如今还要来向老师兴师问罪了?”宋铭川觉得这小子牙口各方面都见长,拍了他一记。
  裴晏被他拍了一下,却又不依不饶地凑上来,在他身边磨蹭,“老师,我错了,我给你道歉,疼不疼?给我看看伤好不好。”
  “……”
  他这么一只凑过来,还像小时候那般拱着人,宋铭川盯着裴晏乌黑的发顶,怒气值又被狠狠削弱到只剩下微不足道的丁点。
  “…倒也没什么,”他自暴自弃地撩开袖子,“看吧。”
  裴晏那次咬的确实没用力,一圈齿痕已经只剩下很浅淡的红色,或许没过几天就要散了,他盯着那道浅淡的痕迹,不想叫它这么快就消失。
  他再往上拉起点袖子,许久之前留下的齿痕展露出来。
  这圈小一些的齿痕却很深了,即使涂过了药,也不免留下痕迹,在宋铭川手臂上过分清晰。
  “我留下的。”
  裴晏心里诡异地涌起一丝满足感,不动声色地舔了舔嘴唇。
  他几乎是贪婪地盯着这道痕迹,让宋铭川总觉得裴晏要再咬自己一口似的,抽回手,“行了。”
  那只雪白的手臂被抽走,裴晏失望的表情一闪而过,只能按捺住自己,挨着宋铭川坐下。
  他有几日没见到宋铭川,思念就如同藤蔓一样疯长,几乎魔怔似的想要黏着人说话,却又怕惹了人生气,只能隔着那么一点距离,恨不得把几日来宋铭川错过别院里开几朵花的事情都倒个干净,最后才拐到正事,“老师,这几日方宁说,那位刘大人已经到了江南,只怕要开始着手查账了。”
  “不错,”宋铭川略点头,“但想必没有那么容易。”
  江南望族,半数都在三皇子母妃家手中,此次贪腐起源正是陵州一位巡抚使。
  “等到江南这笔烂账翻起来,三皇子只怕要糟糕,那时候盛夏也要来了。”裴晏有些讨好地、试探地伸出手,碰了碰宋铭川肩膀,“我叫人在折羽宫后面池子里种了莲花,到时候一定很好看,老师,你多进宫来看看好不好?”
  宋铭川下意识看向窗外。
  折羽宫已种满了花,都是宋铭川一手挑的,大多数都是不香却又很耐得时节,几乎四季都在开的花种,不名贵,但极好看,几年下来,这样的小院落竟然风景如画。
  若是再加上莲花……
  宋铭川不由已微笑起来:“好。”
  第33章
  宋铭川在出宫的路上又遇到龚子庚。
  龚子庚不知道什么毛病, 整个人看上去被雷劈了似的,欲言又止地看了他一眼又一眼。
  “说话。”宋铭川不想理他。
  “呃,”龚子庚磨磨唧唧老半天, 终于试试探探开口, “那个, 你怎么看出来二公主对王婉有意思的?”
  “眼神啊, ”宋铭川理所当然, “一眼就能看出来。”
  望真正喜欢的人, 眼神是藏不住的。
  那十多年了我怎么就看不出来?!龚子庚大感震惊,又紧接着问,“那……这样的你都能看出来吗?”
  ——比如四殿下那样的?
  他问得小心翼翼,宋铭川答得漫不经心。
  “能吧。”
  宋铭川不懂龚子庚为什么这么问。
  他在现代生活, 现代的风气比起古代自然又不同, 光明正大结婚的同性恋可太多了,圈内的同比例其实比圈外要多不少,还有不少为了营销“兄弟情”而炒作的麦麸。
  对他们圈内人而言,真搞基和假卖腐还是能一眼认出来的,毕竟营业气息太重, 在基本都是人精的娱乐圈内, 几乎人人自带鉴gay雷达。
  也就是古代人对这方面见得太少,搞断袖也只敢关上门偷偷摸摸做,才会看不出来。
  宋铭川暗戳戳拉踩了一把十年没看出半点的龚子庚。
  ——眼神能看出来的话,那四殿下方才那样的到底算是有情况还是没有?龚子庚看着宋铭川毫不在意的模样,真是想破头想不出答案,简直是在为难他。
  看宋铭川的模样好像一无所察,但听他刚才的话语很自信,想必在鉴定断袖上自有一手。
  所以还是四殿下从小没有母妃缺少教育, 才对感情表达上和常人不同?
  但他再仔细想想,四殿下好像确实对宋铭川腻歪很多,方才把宋铭川拐走时那个手也很顺理成章……
  难不成真是误会?
  龚子庚十分疑惑地抬头与宋铭川对视一眼,在脑电波上高位错频。
  “哦对了,子庚兄,还有个事情要你帮忙来着。”宋铭川突然开口,差点把沉思中的龚子庚吓劈叉。
  “什么事?”龚子庚定了定神,宋铭川开口必是大事,而且都和四皇子相关,他已经做好了迎接接下来各种难题,压低声音,“你想说小殿下上朝吗?”
  如今大皇子摔伤了腿,三皇子禁足,六皇子年少即立朝中,没有人愿意见六皇子一家独大,必然会想起在宫中不声不响的裴晏,这个时候拉四皇子上朝,陛下肯定也不会像以往那样排斥,运作一下倒也……
  “你在说什么?”宋铭川莫名其妙地看了龚子庚一眼。
  裴晏又没有强大母族,现在进朝中只能成为几个皇子争抢利用的一颗棋子,大皇子是摔了腿又不是没了,三皇子也只是禁足,何必现在就跟着他们狗咬狗。
  龚子庚从他的眼中看出了答案。
  但按龚子庚的想法来说,此时确实是值得上朝的绝佳时机,虽然确实会变成一颗棋子,但四皇子如今连棋盘也摸不着,成为棋子的资格都没有,又何来的争位之说。
  龚家虽然历来只站天子,但龚子庚就是那个例外,他很早就在规划着对几位皇子挑挑拣拣做了评判,在冬猎时就有了些偏袒,如今这个天子没有半点天子气象,不若早做打算叫四皇子来官场里走一遭,才能让官场上各位看个清楚明白。
  但看宋铭川的模样,竟然是舍不得四皇子去吃这个苦头的!
  他无语地看着宋铭川:“你是不是太过溺爱这位殿下了点?”
  宋铭川理直气壮:“那又怎么了?”
  龚子庚:“……”
  没救了!
  他一摔袖子要走,宋铭川又跟上去,“别跑啊,我话还没说完呢,现在还不是时候。”
  龚子庚根本不听他狡辩,大步迈出宫门,斜着眼看他,“现在不是时候,那何日才是时候?”
  “江南。”
  宋铭川话音刚落,龚子庚步伐停住,颇有深意地回头看。
  视线相交,两人都读出了一些东西。
  “江南风景自然好啊,只是水潭深浅,容易失足。”
  龚子庚也不是没考虑过江南贪腐案能让裴晏去的可能性,但是一则江南豪门中有三皇子母族,只怕四皇子去了就是送菜,二则陛下已经指派了刘尚书查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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