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他挽起袖子,细瘦雪白的一截手腕露了出来。
  裴晏被这截雪白的手腕晃了下眼,下意识磨了磨牙,那手腕纤细,好像被咬一口就能留下很深的印子。
  这个人像他的手腕一样,看上去瘦弱,又雪白雪白的,咬一口下去应当会疼得受不了吧。
  不知道他一口咬下去,这人会露出这样的表情?或许是皱着眉咬着嘴角,还是会痛呼出声?
  ……想看。
  裴晏反应极快地止住想法咬住自己的嘴唇,抬头看向宋铭川,长长的睫毛下大眼睛眨巴眨巴,没摇头,但是也没点头。
  “……”
  宋铭川没看到他磨牙的动作,只感觉裴晏的眨眼活像小狼轻轻摇尾巴。
  他脑袋里突然有个奇怪的想法:
  现代那个霸总裴晏,小时候也会是这样吗?
  他忍了半天不要去想这个问题也不要掐小孩脸,不要做什么奇怪动作避免把裴晏带进原著里的模样,同时认命拿过另一根筷子,轻轻咬住示范,用喉咙发音,“殿下,是这样。”
  他同样这么做以后声音完全不同于裴晏的模糊,而是非常清晰,裴晏觉得新奇,眼睛瞪得圆圆的,主动拿起另外筷子依样咬住,含糊不清,“……这样?”
  他总算屈尊开口和宋铭川说了这几天来的第二句话。
  “对,舌头不要后缩。”
  宋铭川咬着筷子,纠正着裴晏舌头的放法和发音,裴晏这回总算不再往后躲,被纠正了之后老老实实地站着。
  宋铭川长舒一口气,开始了第一堂教学。
  直到音标学完他让裴晏放下筷子休息会时才突然意识到。
  裴晏好像是从他也咬上筷子时才开始听话的。
  只怕是裴晏潜意识觉得咬筷子是“不好看”“不礼貌”的行为,所以他抵触,但如果宋铭川自己跟着一起做,他就会做了。
  就和小时候宋铭川自己学礼仪也是一样,总有一种觉得羞耻、被人盯着的尴尬感。
  想通这点之后宋铭川感觉自己稍微摸清了点要怎么教裴晏。
  只能亲力亲为。
  裴晏要做什么他也必须跟着做什么。
  裴晏的疑心病重,就只能亲身去示范、再把道理掰碎教他。
  屋里没有黑板也没有笔墨,好在院子里有空地,宋铭川折了枝树枝,在地上写偏旁部首。
  裴晏果然是一点都不懂,宋铭川叼着筷子,从音节到字形硬生生教了他一下午,基础知识教了个遍,等到拿开筷子的时候,嘴角已经被压出红痕。
  裴晏也没好到哪去,小孩儿皮肤嫩,耐性也应该不好,但宋铭川好几次教他的时候裴晏都焦躁无比地来回踱步,显然是不喜欢坐也不喜欢站,偏偏目光盯着他教的内容,学得十分专注。
  他不会写字,但许多字他都是听过的,很快就能把音和形对上,裴晏记忆力又惊人的好,一下午过去,常用的语句他已经掌握了,只是不会写。
  宋铭川教下来只觉得裴晏真是天才,不愧是创建了ella的霸总,难怪在同人里被冷落十多年还能手握大权登基。
  裴晏则歪头看宋铭川。
  他发现宋铭川很容易出神,在他学会知识后,宋铭川像是想到什么好玩或者好笑的事情看着他,眼里会不由自主带一点点笑,然后又回神。
  好像湖水泛起涟漪,又很快归于平静。
  ——有什么好笑的吗?
  裴晏这么想着,也就这么问了出来。
  宋铭川愣了愣。
  他想什么事的时候出神时间很短,大多是用在拍摄现场摸鱼,不是很亲近的人大多都发现不了,没想到裴晏这么敏锐,一眼就看出来。
  “不是在笑殿下什么,”他朝裴晏缓和语气,“是觉得殿下学什么东西都很快,很厉害,我很高兴。”
  宋铭川说他很高兴。
  裴晏抬头看一眼。
  宋铭川长相是看了让人觉得极舒适,挑不出一点不好的模样,静下来时疏离冷淡,笑起来却如沐春风。
  宋铭川待他的态度,活像个孩子,这叫裴晏觉得新奇。
  他本来是可有可无的态度来听听宋铭川打算教他些什么,但宋铭川一讲他就明白了,宋铭川真的是来教导他礼仪、写字……乃至读书的。
  大皇子与三皇子这些自诩为他兄弟的皇子千防万防,是绝不可能叫他读书的,他们甚至连话也不想让他说,打算将他养废。
  至于他那个父皇,生性多疑又极为厌憎他,将他赶到冷宫边,更不可能叫人来。
  偌大一个皇宫,裴晏想尽了人选,想不出宋铭川要教他读书的理由,但这样的机会他绝不可能放过,一目十行,一个字一个字暗暗记下。
  他像一块海绵一样,将宋铭川所说的东西都化为己用,同时看向宋铭川。
  宋铭川咬着筷子的时间和他一样长,他皮肤雪白,原本颜色浅淡的嘴唇已经有嫣红的色泽,嘴角还有红痕,像雪地里的红梅。
  ……又想咬一口了。
  心念急转间,裴晏猝然收回目光,狼狈移开。
  第7章
  宋铭川这次待了很长时间。
  天色已晚,眼看宫门快落锁,他终于听到院落外传来窸窸窣窣的动静,两三个太监嘻嘻哈哈地进了院子,一进来就纷纷愣住,看向不速之客宋铭川。
  宋铭川也是一愣,反应过来。
  是了,他来临水轩这么长时间,还是第一次看到本该伺候裴晏的下人,他还奇怪过,裴晏一介皇子,身边不可能连一个服侍的人都没有。
  ——原来都是不尽心尽力,在外面糊弄人,只有在外面玩够了才勉强回来,把临水轩当作宾馆了。
  正是因为这群人整日不知所踪,没人在乎裴晏到底发生了什么,也根本没人看护,所以在原著中被饿了一天一夜,又狠狠踹上一脚的裴晏才会一个人躺在地板上,再孤零零地爬起来。
  想到那个场面,宋铭川莫名生出了一点火气。
  “这位大人……?”
  几个太监看宋铭川的模样,互相使着眼色,其中有个矮小的太监小心翼翼地开口。
  宋铭川看向裴晏,裴晏脸上不见怒色,也毫不意外,眼神漠然,显然是被这样对待很久了。
  因为被对待久了,所以已经习惯了。
  宋铭川内心摇了摇头。
  他看向那个先开口的矮小太监,“你叫什么名字?”
  那太监道:“奴才名叫福来。”
  其他两个太监见宋铭川没问他们,暗暗交换了个眼神。
  宋铭川只当没看见,对着福来道,“过去照顾你主子。”
  福来诺诺应了,往前迈两步,院门口又传来仁贵的声音:“四皇子殿下,奴才来给您送吃食了——诶,宋大人,给您请安!”
  仁贵端着食盒进了院子,态度比平时殷勤不少,食盒也多了一个,他笑容满面,脖颈已经包扎好了,严严实实地裹在衣服下,半点看不出之前的嚣张。
  临水轩的几个太监从没见过仁贵这样的脸色:同样都是太监,仁贵不但比他们高上一阶,还入得了晴贵人的眼,平时来临水轩都是阴阳怪气,怎么今个儿……
  几个太监的目光又齐刷刷落在宋铭川身上。
  宋铭川当然知道这是为什么:仁贵已经知道了皇帝指他给四皇子当老师的事情,加上今天仁贵送的饭食、差点踹伤四皇子的举动被自己看见,相当于被自己拿捏住了把柄。
  仁贵是聪明人,他这趟晚膳送得早,明摆着要给自己看,一方面是害怕自己找皇上告上一状他吃不了兜着走,另一方面也是在观察,或者说试探自己什么情况。
  但仁贵的态度只能说中规中矩,显然也不是很怵,或许是因为还有所依仗,也许是因为之前他说的那个“晴贵人”。
  不过无妨,现在这样已经足够。
  目光不动声色地扫过临水轩几个太监,仁贵阴阳怪气:“你们几个不懂事的,怎么能让四皇子等着呢,还不快搀人进去!”
  他瞥了一眼裴晏,对上这人幽蓝深邃的眼神,只觉得脖子上隐隐作痛。
  他被四皇子这小祖宗咬这一口当场血流成河,又怕又疼地回去请了人帮他瞧瞧,来看伤的医士瞧见都说这一口若是再用力些,只怕他喉咙都会被撕破,还关切地问他是不是遇到了野兽。
  ——这无教养还咬人的四皇子,可不就跟个畜生一样么!
  他憋着气,又不敢真告诉别人是四皇子咬的,只能养着伤去打听四皇子老师一事。
  不听不得了,一听,还真有这事。
  据说是三皇子与大皇子在朝堂上惹出什么麻烦,天子震怒,想起了四皇子,便点了个老师去教养,据说还要放到朝堂中来。
  这话是真是假无可辨别,但后宫之人的心思最为敏感,他仁贵能讨晴贵人喜欢,自然也是有些本事在的。
  晴贵人自己只有一个极小的女儿,又错过了生育年龄,自然起不了什么风浪,因着四皇子被点了老师一事还酸了许久,抱怨自己没有个皇子,不然也能争上一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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