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8章
他家是乐工出身,没读过什么经史子集,也不了解朝堂局势,一家子发达全靠妹妹做了李隆基的崇妾。赵丽妃晋升后,赵常奴和他爹也得恩宠获官。但李隆基知道这两人没什么真才实学,也没给他们委以正经的官职,就还让这父子俩在光禄寺干老本行。
是以赵常奴知道中书省主书是个不大的官儿,但他不知道赵诲,更不知道赵诲背后的靠山是谁。他听赵连枝说赵诲私通突厥收受贿赂,身为天水郡民的正义感油然而出,当即拍板帮赵连枝上告。
“你放心,明日我与父亲进宫吊唁,我会想办法把此事禀告陛下,且不会让通敌之人再妄行不义!”
赵常奴说得一脸大义凛然,其实心里也是捏着一把汗。
管他真的假的,既然这小娘们说了那他必然不可能瞒着!要不然他成什么人了!?帮着隐匿罪责的帮凶?要查出来是假的那也是这小娘们诬告,他还是个如实上报,不功不过。
要说人在名利场中混久了就都长心眼子,赵常奴虽然也长了,但是不多,勉强够用。
他趁着给李隆基呈览太上皇法会所用器乐的机会把话递上去了。
当时高力士也在现场,闻言人就是一愣。
赵诲?
中书省主书?
那不是姚崇姚相爷的心腹吗?!
李隆基也知道赵诲和姚崇之前的关系,听了赵常奴的奏报他没吭声,眯着眼不知道在想什么。
良久,他才看向赵常奴。
“赵氏是这样说的?”
“是的。”
赵常奴点头。
“卑职听闻后不敢耽搁,便来向陛下奏报,一字一句,全是赵氏亲口所说,不敢有误。”
话外的意思是我就是个传话的,消息不保真,真要是有问题那也是赵连枝有问题,跟我和我们赵家没关系。
李隆基多年宠爱赵丽妃不假,但也真没把赵丽妃这一爹一哥当个事儿。
这一家子都是乐工出身,弹弹琴跳跳舞还成,政斗?他们就没长那个脑子,保不齐是被谁当了刀子使。
李隆基回忆了一下赵氏的脸,觉得此人倒是有点意思,于是便让赵常奴把赵连枝带进宫。
现在可是太上皇李旦的丧期,让个歌伎进宫传出去好说不好听,于是赵常奴便给赵连枝换了身打扮,把她扮做了一个书童。
别说,赵连枝这书童的扮相竟然俏丽的很,李隆基都忍不住多看了好几眼。
但他到底还惦记着正事,开门见山问赵连枝如何得知赵诲收受突厥贿赂,赵诲替突厥人做了什么事,此事还牵涉不牵涉其他人。
赵连枝哪答得出这些问题啊,只一边哭一边捡着自己知道的答了。
她倒是机灵,知道皇帝爱看什么,学着行商和他儿子那日的对话两边模仿,演的惟妙惟肖。
李隆基这些天在百福宫守灵,不能召妃嫔侍寝也不能与兄弟玩乐,正憋闷得不行,忽然见到赵连枝这样一人分扮两句,便觉得格外新鲜有趣。
“看来是确有其事了。”
他指着赵连枝对高力士说道。
“你看她演的这样真,连那行商的大舌头都仿出来了,必然做不得假。”
高力士连声附和,其实心里却只信了一半。
怎么就这么巧,赵常奴找来的歌伎举发中书省主书,赵家不是一直不参与朝堂政斗吗?怎么忽然就又出手了呢?难不成是因为太子?!
别说高力士有这样的疑窦,一开始李隆基也是在怀疑赵家的动机。
可后来他听赵连枝哀哀切切地说自己是被亲生大父大母卖掉的,她原本也是个良家小娘子,李隆基的怀疑就消散了。
赵氏的出身不作假,之前他遣人去海州探查过,的确有这么回事。
而且她家的官司在本地人尽皆知,都在骂赵家那两个老不修不干人事儿,孙女回来没两天就给卖了换银钱。
李隆基已经给张说传旨审理赵家这桩公案了。
但赵常奴肯定不知道,他要是知道他就不是帮着赵连枝告状,他再没脑子也知道自己买良为贱的事儿传出去,就算是商贾转手也肯定讨不了好。
所以这厮还大义凛然替人传话,显然是根本就没想到这一层,就这脑子还能斗什么斗,赵家人根本没长政斗这根弦!
于是他和缓了表情,笑着对赵连枝说道。
“朕知道了,朕会派人去彻查。你且先跟着赵常奴回去,等朕安排好一切,再接你入宫。”
闻言赵连枝欣喜若狂,连忙跪下给李隆基磕头,一边磕还一边哭得梨花带雨。
这回她是真高兴,因为出身已经在帝王面前过了明路,日后也不怕成为谁攻讦谁的由头,可保一时之平安。
至于入了宫以后怎样,赵连枝现在顾不得想,活着总是最重要的!今天陛下说会安排,那她就回赵家乖乖等着,反正赵家总归是不敢亏待她,这段日子她还可以多琢磨一下帝王的心思,她刚才那番学舌她看陛下就很喜欢!
赵常奴也很高兴,他觉得他把自家从这事儿里面摘出去了,他献的美人还能进宫,给妹子多添个帮手。
他理所当然的以为,赵连枝进宫后会铁站在赵丽妃的一边。
李隆基也很高兴。
他最近看姚崇已经有些厌倦了,正想给自己换个丞相。
但姚崇这厮谨慎狡猾,轻易抓不住他的错处,没办法强行撵他下台。
现在他的亲信赵诲露了个大把柄出来,不管真的假的总要彻查一番,好好敲山震虎,说不定敲着敲着敲着,姚崇就想通了。
很好,很好,很好。
三赢,大家都高兴嘛。
第160章 姚卿等等,朕给你看个好东西
李隆基命人去查赵诲。
这事儿也没噎着藏着, 就这样大剌剌的调查,完全没有避姚崇耳目的意思。
事实上,这个时候的姚崇,已经深陷政斗漩涡, 难以脱身了。
“我之前怎么跟你们讲的, 交友要谨慎,不要什么人都来往, 偏你们都当耳边风!”
姚崇气得在家里训斥两个儿子。
“姚异你上次说要做松纹蛋的生意, 我怎么跟你说的, 你看后续牵扯出多大的事情!还有那猪油皂,稍微动动脑子就能想到那是贡品,贡品你也敢伸手?你你你是生怕咱们姚家不败落啊!”
“阿耶, 阿耶那不是后来也没成嘛……”
姚异还觉得委屈。
是,一开始他是想拿着猪油皂的生意的, 毕竟陛下虽然列了贡品,但也没让光禄寺的坊署专营, 那就是谁都能干的意思。
为此, 他还特地派人前往桥东村买方子,结果到处打听到处问都问不出来, 都说那东西只有桥东薛三郎会做,而薛三跟他家亲戚飞去长安城了。
那时候的姚异还不知道“飞去长安城”这五个字意味着什么,只以为这些刁民是在胡言乱语, 还一度想要强行带走薛三的亲戚薛大奎去审问。
然后他派去的人就全被扣在了丰岳县。
丰岳县原本的县令兆鹏程,因为曲辕犁和豆油之功顺利晋升,于去年年底去往新的治地赴任。
新任的县令是临县的一位县丞, 亲眼目睹兆县令的升迁经过,对桥东村这个神奇的地方也抱有很好的期待。见有人去桥东村闹事, 县令马上派了衙役前去阻止。
可姚异的人也不是吃素的,背靠当朝紫微令,姚府的下人都嚣张的很,当场放话要吏部降了新县令本年度的考绩。
结果被前来巡视的海州刺史张说抓了个正着。
“本官当是谁这样狂妄,出口便能指挥吏部定一朝廷命官的考绩,原来是姚相爷家的管事。”
张刺史冷笑道。
“都说宰相门前三品官,不知这位管事官居何位啊?可是吏部尚书?”
你看管事敢跟丰岳县县令叫板,可让他硬刚张说张刺史他还是没那个胆子的。
不单单是因为刺史比县令的官职大,更因为张说乃是上一任的紫微令,姚崇最主要的政治对手,这祖宗可不是他一个小管事能惹得起的。
于是姚异的人怂了,被张说连打带削,灰头土脸地回了长安,还被张说参了一本。
天知道姚崇看到张说上来的折子有多气,他怀疑张说就是接着上折子来骂他的,毕竟所有上报陛下的公文都要先经过中书省,张说就应该就是在骂给他看。
姚崇气得点指儿子的脑门。
“怎么眼皮子就那么浅,看到什么都想贪什么,也不看看自己有没有那个肚皮!”
“我之前怎么跟你们说的,在外行事要低调,要谋定而后动!打狗还要看主人,那姓薛的可是你们能招惹的?上一个参他的监察御史现在还在修书呢!”
姚异低头,一脸后悔。
现在他知道了,因为不久之后薛三就在陛下的寿宴上大出风头,之后更是助力御史张孝嵩打破拔汗那,现在可是朝中炙手可热的大红人。
可惜后悔也晚了,海州刺史张说抓着他这事儿不放,连参了好几本说他交通宾客,与民争利。他哥姚彝也没好多少,被人告状颇受赂遗,还告他们的爹爹教子无方,家风崩坏,引得朝中攻讦之风大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