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7章

  她能千里迢迢来天渊派治病救人,或许是存了同门情谊,但同是二十岁的年纪,萧细雨对姑娘家的心思还是尤为清楚的。
  巳渊坛一个地方本就不大的地方,如今也显得有些闹哄哄起来。
  梧桐树下一对男女在煎药,冰窖前一对男女尴尴尬尬,一堆心不在焉的弟子练功都快顺拐了。
  盛家姐弟二人到的时候,刚巧碰到两个姑娘家进了门,盛冷云调侃道:“阿姐,咱们来的看来不是时候。”
  盛清瞥了眼身后却没看到人,但暗处有双眼睛在盯着这边。
  江熄看到盛家姐弟来,远远招了招手,本想换个时间来的两人只好走过去打招呼。
  “见过盛公子与盛小姐。”崔桐垂眸行礼,神情有些紧张。
  “我们是来辞行的。”盛清言简意赅地朝江熄说道。
  周围八卦的目光更盛了,任魏斋怎么让他们专心都无动于衷,这可是江熄的两任前未婚妻,这种场面可不是想看就看得到的。
  但江熄无动于衷,倒是庆幸盛家姐弟在这个时候来了,于是直接相求:“你们倒也同路,不若你们结伴而行?”
  “无需麻烦。”
  “不顺路。”
  崔桐和盛冷云异口同声,盛冷云笑了笑说道:“我与阿姐准备去蓝湖镇,是要一路往西去的。”
  崔桐点头:“萧师妹大病初愈,我亦灵力微浅,即便顺路怕也是跟不上二位的脚程。”
  “一起。”盛清点了点头:“离开的路要比来时的路难走些。”
  江熄赞同道:“最近的确动荡。”
  崔桐抿着嘴,她自然能想到江熄的贴心,但让她一个落魄至此的人与风光的盛家姐弟在一处,如何想都有些不自在。
  她攥紧自己的衣袖,半晌才说:“我去问问萧师妹。”
  崔桐离去时的脚步很重,眼神哀怨,显然心事重重,盛清叹了口气:“我从前似乎没问过你,喜欢什么样的女子。”
  “阿姐?”盛冷云先江熄一步惊讶出声:“你关心他这些做什么?”
  “天渊派既已如此,便是该考虑这些的时候了。”盛清公事公办地朝江熄说道:“退婚之事我的感激不是随口说说,我游历这些年识得不少女修,或许能替你介绍一二。”
  “你突然问我这些,我答不上来。”江熄愣神般答道。
  “若你同冷云这般年纪答不上来的话倒有几分可信,如今这岁数还没想好……”盛清皱了皱眉:“你莫不是不喜欢女子吧。”
  “呵呵!”
  “怎么可能!”
  这回盛冷云又与江熄异口同声,他冷哼一声:“他艳名在外,阿姐你想什么呢。”
  江熄白了一眼盛冷云,这孩子什么时候能长大,别对他姐身边的人敌意这么大。
  “我看他就是心里早就有喜欢的人了。”盛冷云忽得扬眉说道:“就那边树下的女子吧,在飞舟上你就频频关照,前几日他晕倒你也不让旁的人插手,但你实在可怜啊,襄王有意,神女无情。”
  “哈?”江熄忍不住笑了出来:“我可没关照她,你眼瞎了吧。”
  “我瞎了?我和阿姐可都是看见你在船上老是朝人家姑娘看,姑娘昏迷你还关照到毓清阁去了。”
  “停停停!”江熄伸着手不停摇头:“不是,少给我造谣。”
  “可你刚刚还在看向那边,总不能是看崔姑娘吧。”盛冷云抱着胸一副看好戏的模样。
  “我……”江熄迟疑了下后没表情地说道:“多看几眼就是喜欢了吗?”
  盛冷云不服:“你什么时候这么畏畏缩缩了?看几眼当然不算,但你心事重重地看,含情脉脉地看,有时还一脸不屑地看,我就该在你面前举个铜镜让你瞧瞧你那副模样。”
  江熄瞥了盛冷云一眼,他就是忍不住去看那个人,很多时候都是无意识的目光就落了过去。
  身体和心脏或许会产生错觉,这些错觉他也无法控制,但目光却不是如此,所以说无意识实在牵强。
  “本公子什么模样都比你强!”他气恼道。
  “你!”盛冷云咬牙切齿,升腾起来的火气被盛清拍了下去。
  她淡道:“他大概是当局者迷。”
  江熄按了按额角:“真不是。”
  “不是就算了,如果是的话别错过,有些人一别再见就难了。”
  江熄没有就此说什么,岔开话题问道:“大比,要去吗?”
  盛冷云抢道:“当然,今年魁首肯定是我姐!”
  盛清颔首:“还是要去的。”
  “那路上少救死扶伤些,留点余力。”江熄摸了摸鼻子跟盛冷云说:“你多跟你姐学学,别整天只会胡思乱想。”
  盛冷云立马不服:“我好歹也是筑基后期,你看不起我?”
  我是看不起你的四肢发达、头脑简单!
  盛冷云果然瞧不出圣火派真正的面目来,江熄在心里默默叹了口气。
  辞行的人陆陆续续离开,魏斋终于把一群小子打服了,一个个终于定下心来修炼。
  自从裴时来之后,魏斋便负责给向正雁带弟子,而一坛坛主几乎紧闭房门不出,门下的大弟子天天煮药,一个院子里诡异里带着些井然有序。
  江熄回到冰窖中打坐了一会儿,疲惫顺着热闹退去之路攀上心房,他总觉得心不静。
  盛清点出了他的破局之道,但眼下有良心的父母不会把姑娘嫁给他,没良心的父母怕是会趁火打劫,再说与崔桐经历了一回订亲,他隐隐约约发现自己对感情一事并非没有一丝期待。
  比如那段日子里他期待着某个人的到来,却等不到一点消息。
  未阳城的事明明过去没多长日子,但事情一多便让人觉得分外遥远,他与向还寒最后一次说话就是在那里。
  这些日子低头不见抬头见的,他们竟然就连话都没说过,说实话,江熄明白这一切都是他自找的,但凡他一开始脾气没那么坏,也不会将向还寒推得这么远。
  但是他忍不住自己的脾气,他怕自己忍住了,心底不可名状的感情就会破门而出。
  他后悔中了迷魂咒那晚跑去找向还寒,让他看见了自己最难堪的模样。那夜他的痴缠、他的主动、他的慌乱都一览无余,他知道那些不全是苏九娘造成的,里面还有他内心的渴求。
  不是不懂这是什么心情,也早有预料,但是害怕面对。一年前他初初发觉的时候甚至会恼羞成怒,但如今却只会频频失落。
  盛清说得对,向还寒是会离开的人,他也记不清这是他们之间第几次装成陌生人,他甚至会遇上令他心动的人。
  他不会成为自己的朋友,不会成为自己的帮手,会与自己就这样渐行渐远。
  眼前都是分离的场景,一次一次又一次,还说什么在意自己,明明没有一次留在自己身边。
  什么不欠他什么,只是觉得自己被愚弄可笑罢了。
  什么马上回来,只是觉得自己不够重要罢了。
  什么在意自己,不过就是嘴上好听的说辞。
  心底最隐秘的那一角被划开了口子,被封闭在里面的情绪如洪水般全都涌了出来,是不舍,是不满,是羞愤,是委屈,是害怕,最后是迷惘。
  “睁眼。”
  裴时的声音在冰窖里响起。
  江熄猛地睁开眼睛,胸腔里却像是进了水一般感觉到呼吸困难,咳了好几声才算压制住身体内乱窜的灵力。
  他双手撑在地上却不觉一丝冷意,反而炙热无比,胸腔里那团软和的肉跳得烂七八糟。
  “有心事的时候不要运气。”裴时如长辈般教导道。
  江熄沉默地点了点头,他实属不该在这种时候、在他父亲的病床前想这些,但心事不解决就会成为心病。
  他分出一点灵力来护体,然后去看功法秘诀,看了一会后裴时又开了口:“你心不静,别耗时间了,去找个人教你些招式比在这里纸上谈兵强。”
  江熄也懂这些,只是周北墨身体虚弱,师问心身体被重创,其余的坛主和长老那边他拉不下脸来,摆在他面前的路太少了。
  “您说,我要是去求向坛主,他会应吗?”江熄低声问道。
  “好几天了,你可见他踏出过房门?”
  江熄摇了摇头。
  裴时回道:“他生性不喜管他人之事,应该不会见你。”
  江熄反驳:“当初金夫人出事,向坛主可是亲自前去搭救的。”
  “是吗?”裴时开口时是笑的,但语气却并不轻松:“看来这些年他的心也软了不少。人总是会变的,所以年轻的时候不要说一定会和一定不会,凡事都无定数。”
  江熄的手指捻着书页却没动。
  “那你怎么不去试试?”裴时问。
  “唉。”江熄嘴边叹出的白雾摇摇晃晃浮动了几下便消散了。
  大概他心里还有一道坎迈不过去,那就是向正雁在向还寒身上种同生共死蛊的事,向他求教,江熄光是想想就觉得自己以后在向还寒面前抬不起头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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