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

  “崔峰主若是问心无愧的话,听听又有何妨?不过也怪老夫记性太好,我依稀记得,这位夫人腰间的玉佩是元溪门的信物,而崔峰主当年是不是去过那里做任务?”
  对于这种小宗小门,不少人都表示很陌生,这时候是蓬莱派的萧掌门开了口:“元溪门是我派地界上的宗门,早在数十年前就解散门派了,宋峰主真是见多识广。”
  宋晚枫淡笑道:“略知一二罢了。”
  那女子神色落寞,指着崔满道:“不错,我的确来自元溪门,乃是第二十三代门主的女儿,而元溪派支离破碎,全是因为他巧舌如簧愿入赘我派,结果获得盗取门中至高心法后抛妻弃子,令我父气急而终。”
  “他实乃修仙派之耻!”
  “一派胡言!”崔满招来佩剑,灵压令周边的红绸齐齐扬起:“你胡编乱造这些,有何证据!”
  抛妻弃子这种事向来难以证明,当初江熄去个花街柳巷都能因为被人能说出身上特征而喜当爹,何况此事已是旧事,自证更是难上加难。
  但女子只是轻轻笑了笑:“我哪有本事证明,但是郭郎你刚才喝得酒里有‘问心蛊’,如果你回答得违心,便会受到问心蛊的反噬。”
  “问心蛊!”
  这三个字一出来,不少本想看热闹的人脸上出现了惊恐的表情,无他,问心蛊的蛊虫是用施术者的心头血和心头肉养活,需要九九八十一个月才能长成成蛊,就算养成了,施术者也基本没有活命的可能。
  此种蛊虫能察觉到最细枝末节的情感波动,因此被问心的人,只要是违背本心回答,蛊虫便会撕咬其心脉,直到宿主真心回答,除此之外无法可解。
  因着这种蛊虫损人不利己,早就被药宗及其他门派所摒弃,已销声匿迹多年,故而崔满也不相信,但还是捂着心口,眼睛瞪圆怒目道:“你不过是在威胁我,用这种话狂骗我,实在愚蠢!”
  女人表情冷淡:“是真是假,郭郎不妨试试。”
  每一次这女人轻吐“郭郎”的时候,江熄都觉得浑身上下不舒坦。这对曾经大概也如胶似漆的男女,此刻一个用最温柔的称呼做着威胁,一个虚张声势故作清白之态,滑稽里充斥荒谬。
  当江熄还不太懂为何众人对问心蛊望而生畏的时候,女人已经开始了她的问话:“崔满我问你,你当初是否偷了我元溪门至高心法?”
  崔满嘴唇动了几下,眼神看着朝他投来的目光有些飘忽,但最后还是斩钉截铁说道:“无稽之谈。”
  看他说完后还好好站在那里,玄天峰的弟子们跟着松了口气。
  然后紧接着,他捂着胸口的手开始颤抖,脸上的表情狰狞起来,脚步虚浮到差点直接摔到地上。
  这一场面令女人刚才脸上的冷静直接破碎,她上前一步又问了同样的话,每一次崔满回答的都是没有,直到他疼到蜷缩在地上。
  “你是否偷了元溪门至高心法?”
  女人一遍又一遍的询问像是某种催命的符咒,崔满的头砸在地上,手指扣着土地,他知道自己现在的模样一定十分可笑。
  噬心之痛终于让他意识有些不清醒。
  “有。”他听到自己回答道,等疼痛似乎减轻了一点后,他又为自己辩驳:“我并非是偷……而是你父亲赞赏我,才……”
  “赞赏?我爹救你在先,结果你谎称自己是散修、遮掩姓名、骗我感情,然后承诺要光大元溪门,我爹才不设防,让你有机可乘进入密室,之后至高心法不见踪迹,这还不是偷?”
  她这番话说完,其他人再看地上挣扎得如同虫子一般的崔满,没有一个人上前替他说话。
  而江熄觉得这剧情自己有点熟悉,就如现在的自己……利用向还寒修炼后转头找了更有利于自己稳定地位的崔桐,这么想来,不知向还寒日后会不会打击报复。
  但应该不会吧,崔满是骗心骗功法,他对向还寒可不是这样。
  崔桐听完这一切后半晌才找回声音:“爹,她说的都是假的,对吗?”
  崔满不答,但女人却没饶过他:“崔满,我刚才说的话是真是假?”
  崔满捂着胸口,他看了眼自己的女儿,咬牙开口:“假的!你退下!”
  然后灼心之痛袭来,如成千上万只蚂蚁撕咬,血肉被吞噬的感觉被无限放大,于是崔满大吼一声,晕死了过去。
  但这并没有结束,魏斋伸手,一个木灵根术法“菩提根”便将崔满的四肢牢牢困住,然后举起。
  崔满的身体随着摆布升到十多丈的地方,周围还形成几个木刺,让妄图想救崔满的人不敢轻举妄动。
  “魏斋,你这手段实在太过卑鄙!简直丢了木灵根的脸!”小比时候败给魏斋的杨灿使出木花之术,一朵木莲花正在崔满身下牢牢托举着。
  魏斋朝杨灿冷眼道:“那你得怪我身上流着的这人卑鄙的血。”
  “你!”
  杨灿气得不知道该说什么,其他几个弟子也已经拔出佩剑,盯住魏斋的举动。从刚刚崔满的说辞来看,他无疑是过错方,但是他们身为弟子的,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谁都不想看到崔满树倒猢狲散。
  经过这一番折腾,昏死的崔满也再度醒来,他看着乌压压的人群,胸口涌上一阵血气,咳了出来。
  “崔满之卑鄙,不仅是抛妻弃子,无情无义,他贪墨成性,我已搜出数本账册,他早年怂恿弟子为他寻法宝,致使年轻弟子葬身。你们敬爱的就是这种师尊吗?”魏斋扬声道。
  “这不可能!”玄天峰的人指着魏斋说他血口喷人。
  “你们不信?”女人却笑了,仰头大声问道:“崔满,你说我儿说的对与不对?”
  听到这番问话的崔满浑身颤抖,仿佛血脉逆流般淤塞,他身上已经没了多少力气,那只蛊虫似乎已经啃食了大片的心脏,求生的欲望让他说出“是”,但濒死的痛觉让他脑海中出现很多画面,他在里面看见了小时候的崔桐。
  那个控制着小小符纸变成蝴蝶的女孩,会每次都担心他伤口的贴心小棉袄,她一天天长大,而今日是她订亲的日子,本该风风光光,本该开开心心。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我没做!”他咬牙道。
  他不说真话,女人就继续问,面对噬心之痛,他能够做到的只有咬住自己的舌头拒绝回答。
  见崔满不答,藤蔓之下便有人不信魏斋与崔满的父子关系,宋晚枫给出了解决之法:“听闻天池派可通过血咒之术明了血缘上的关系,所以此事定夺,还是得有劳宋少宗主出手了。”
  一时间,不少人附和,里面甚至有崔满的弟子,他们有些仍然相信自己的师父。
  面对这种局面,宋子竣这个局外人被赶鸭子上架,抬手同江熄行了一礼。
  这种事情若是阻止了便是此地无银三百两,江熄也只好点头。
  “多此一举。”魏斋虽如此说,但还是咬破指尖痛快取血。
  那血甫一从魏斋的皮肉下流出便凝成血珠,有生命般被宋子竣引至半空中,与崔满的血相遇。
  宋子竣念了一番诀,以自身灵力为系,将两人的血慢慢靠拢,不多时,两个血球挤在众人的注视下溶成一体。
  “融则有血脉,散则无。”宋子竣解释道。
  看到事实真相的时候众人哗然一片,原本只是蚊声的议论一时间已经能够掀破房顶。
  崔满瞪大眼看着地面的魏斋和那女人,只想立即将他们两人从这世上抹杀,他当初怎么就忘了,怎么就让这女人活下来了!
  他的声望,他女儿的幸福,他的一切,都在此刻要全部毁了!
  他气血上涌,再睁开眼时,眼前一片漆黑——是魔气。
  怎么回事?
  不仅崔满惊呆了,在场的所有人看到这一幕的时候也都震惊了。
  “崔峰主的身上……身上是魔气!”
  “难道那个背后操纵魔气的人是崔峰主?”
  崔桐正六神无主,看见这一刻的时候只顾着拉住身边的江熄:“不可能,我爹不可能行这种事!”
  江熄则是连忙去看宋晚枫,见他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坦然地看着好戏。
  “师父,周峰主,麻烦你们去看看。”江熄皱眉道。
  两人点头,踏剑升起,在崔满的身边构筑起一圈结界。
  崔满感受到已经断裂的经脉在魔气的滋养下开始连接,他只是一瞬间的兴奋,取而代之的是巨大的恐慌。
  如果是抛妻弃子只是让修仙界骂他无耻,但若是做实修炼魔道的话,便是会被追杀并被戳脊梁骨一辈子。最好的例子便是姚荣来,若是他能被及时控制并能有人为他证明清白还好,若是神智被魔气控制而误杀旁人,那崔桐怎么办。
  “不是我!”他朝陆尧生吼道,连瞳孔都在震颤:“我被控制了!”
  他用全身力气开始压制,并且试图回想他是在哪里被谁所陷害,是魏斋和那女人,还是宋晚枫。可是他的神智已经难以控制,他看见自己的手上开始出现血纹,他知道,现在的他只要凝力去撕魏斋的藤蔓,逃脱是必然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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