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你的额头好热。”江熄恢复正常呼吸后的第一句便如此问道:“你也发烧了?”
  “也?”
  江熄没撑着身子,直直躺了过去,这一动作向还寒根本来不及反应,好在江熄并不是失去意识,头着地前还知道缓一下。
  “我整整烧了三日了,不过瞧着没你额头热。”
  向还寒这才认真打量起江熄的脸,确实没什么血色。想起那床上的血迹,向还寒觉得江熄这病大概有自己的原因在,内心有些过意不去,便问道:“药好了,少宗主要喝点吗?”
  他看了眼自己简陋的药炉,觉得少宗主应该会很嫌弃。
  “虽然瞧着一般,但是从前我生病,喝完这药就能好。”向还寒小声道。
  “嗯。”江熄眯着眼,声音像是累了般咕哝着:“等等再喝。”
  半晌没有话,向还寒看过去的时候,江熄已经闭上了眼。
  向还寒没觉得解除结契对他有多大的影响,如果有的话,大概是他好像有些放下了心中的烦闷——毕竟江熄往后身上发生的所有事都将与他没有干系,他们会回到没成为道侣前那样,井水不犯河水。
  看吧,之前想的那些问题确实没有一点意义。
  身边的人渐渐呼吸平稳绵长起来,他睡着的时候,平日的那些嚣张跋扈也一并歇息了,甚至瞧上去有几分乖顺。
  其实江少宗主的长相确实算不上盛气凌人,他的桃花眼为他增添了几分风流,他小巧的耳朵为他增添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灵动,垂下眼眸的时候总是带着一副慵懒感,还有他笑的时候……
  向还寒的目光又定在了那两片绯色之上。
  两年前,就是在这里,中了魅术的江熄迷迷糊糊地抱着他亲了下来。
  只是意外,就如他们之间的道侣一场,只维持了三天,也是一场意外罢了。
  云过群峰,向还寒呆呆地看着,一阵鼻痒,似乎要打喷嚏,怕吵到江熄,他忙捂住了口鼻。
  第11章
  江熄也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睁眼便看见了头顶繁茂粗壮的梧桐树,它的枝岔甚至可以容下人休息。
  这样想着,他就觉得此情此景有些熟悉。
  “少宗主醒了。”
  阳光晃眼,江熄抬手遮住自己的眼睛,声音里带着一些鼻音:“嗯。”
  “喝药吧。”身边有脚步过来。
  江熄慢慢坐起来,一碗药就端到他面前。
  与崔桐送来的药不同,这碗药黑得要命,撒发着苦涩的味道,他心想,里面一定没有蜂蜜。
  他有些不想接下来,但是身上的热几日都没退下来,实在折腾得他不行,若这药真能奏效的话,这苦他挨就挨了。
  他屏住气准备一口吞下,却发现这药也不是全然的苦,入喉时里面隐隐有一点清甜。
  “这里面有桂花?”江熄看着那还剩半碗的药回味了下刚刚的味道。
  向还寒也端着一碗药喝了下去,喝完后才回答:“没有。”
  江熄觉得也是,如今不是桂花盛开的时节,其也算不得什么良药,定是他嗅觉出了岔子才会如此认为。
  他一咬牙,继续把药喝完,只觉刚刚定是错觉,他就该一鼓作气全喝完,这一波接一波的苦涩让他有苦难言,若不是向还寒饮下在前,他都会觉得这药里是不是掺了毒,不然怎会如此苦。
  他眉头都快能夹死蚊子了,但不想在向还寒面前示弱,喝完后手用力捏着碗沿,试图再去抓那点甜。
  “少宗主觉得苦的话,冲一冲味道。”
  一杯水递到他面前,江熄毫不迟疑地接过来,然后一饮而尽。
  尝过苦之后,连水都是甘甜的,这于人生而言大概也是一样的。
  江熄为自己从一杯水中参透的人生道理而感到有些开心,喝完水之后嘴角都带着一点笑。
  向还寒不知道江熄为什么突然开心,但他看着那空荡荡的碗,到底也没说出那里面加了桂花糖。
  江熄出来太久,喝完药就起了身准备离开,他拍了拍身后的衣衫确保自己依然妥帖,再看向四周,实在觉得这里安静又自由。
  想占为己有。
  江熄从地上拾起自己的扇子来,眼看就要离开,向还寒问出了他最想问的话:“少宗主为什么要袒护曹师兄那些人?”
  “因为是朋友啊,怎么,我不袒护他,我该袒护你?凭什么?”江熄挑眉。
  向还寒叹气:“我自知没有立场问这些,只是想好心提醒您他品行不端,少宗主也不用非得挤兑我,不愿说便算了。”
  江熄冷笑一声:“我刚刚已经同你说了,因为我与他是朋友,数年交情,就算他师父与我不对付,但他依然是我的知己。至于品性,人无完人,你同他师妹纠缠在一起,他能有几分好脸色给你?”
  狐朋狗友酒肉知己,还好意思说成是知己,向还寒浅浅翻了一个白眼。
  “他救过我的命,难不成你也救过我?你若真救过,我说不定也帮你。”江熄冷哼一句。
  向还寒猛地看向江熄:“您忘了?”
  江熄:“……忘了什么?”
  梧桐树叶沙沙作响,阳光散落成金子投射在江熄刚刚躺过的地方。
  江熄看了看自己手上的扇子,自己似乎也没有落下什么东西,看向还寒的表情便带着九分的疑惑:“你在说什么?”
  向还寒深吸了一口气,怪不得江熄可以这么坦然地针对他,原来他一点都不记得了。
  树影晃动,向还寒抬眸:“没什么。”
  已经不重要了。
  “少宗主慢走,我要收拾东西,不便相送。”
  江熄觉得向还寒的情绪来的莫名其妙,一会给他递药送水,一会儿冷言冷语的,真是拎不清自己几斤几两重。
  “奇怪的家伙。”
  走出梧桐树影后,江熄一下子打开扇子,朝天上吹了口哨,珍珍落了下来,化作大鸟,驮着他离开了巳渊坛。
  尘土飞扬间,向还寒重新坐了下来,看着已经熄灭的炉火,想起自己温热几遍药的傻瓜行为,觉得自己善良过了头。
  对待江熄,无需如此。
  血太岁确实有效果,向正雁的脉搏要比前一阵子跳动得更加有力了些,这代表着他们这对师徒可以再活一阵子。
  向还寒不知道这一阵子能够多长,毕竟下一棵血太岁连影子都看不到。
  而且他还要面对一件更可怕的事,那就是睡觉。
  他以为解除双修之后他就会看淡那场意外,但是出乎意料的,他的老二开始在夜里折磨他。
  他躺在床板上,忽然想起自己第一次吃包子时候的事情。那是别人在过年时候扔给他的半个,还差点被路过的狗抢走,他舍不得一口吃下去,半个包子吃了一天。
  那年冬天很冷,下了很大的雪,讨不到一口饭吃,他就躲在一间没人住的草屋里,裹着席子睡觉,梦里都是包子的香味。
  如果他从前没有吃过包子,他的梦里或许会是窝窝头或者面饼,但是他吃过了包子,那味道便难以抹去,成为他最想要的东西。
  所以现在自己也是这样吗,因为尝过了情爱,觉得那滋味很好,所以继而想要,那些曾经存在于旁人年少时的污言秽语有了画面,似乎他才迟来地明白,原来那就叫“极乐世界”。
  他并不想变成满脑子只有这种低级欲望的人,事实上当他疲于去赚灵石的时候并不会想到这些,但是夜晚就像一条暗中窥探的蛇,总是伺机想吞掉他的理智。
  他不敢闭上眼,梦里他会听见江熄的痛呼,会想起紧贴时候的温热,甚至再次吻上那片唇。
  于是他更努力地赚钱。这段日子里他搬过砖也做过船夫,挖过山参也驾过马车,期间数次经过藏春阁,每次看到的都是来来往往的人和似乎永远停不下来的热闹,但从来没有一次停留过。
  白日太累了,他还是没能撑过困倦,梦中又是一夜荒唐,醒来后他只剩叹气。
  今日他跟着一群人上山伐木,歇息的时候听见几个人围在一起有说有笑,最后有个壮汉被众人起哄后结了账下山去了。
  给出钱去的工头端着茶在树下乘凉,嘴里酸溜溜道:“瞧瞧人家,春宵一刻值千金啊。”
  另一人笑道:“张工别叹气了,那阁主是个男人,不好这口的都白搭。”
  工头吐出一片茶叶来,八卦道:“这么说,刚才那位壮汉是那一路的?”
  “他啊,男女不忌,平日花钱去逛,听说藏春阁里有位不花钱的金贵主,他当然屁颠屁颠去了。”
  修道之人耳聪目明,这番谈话自然全被向还寒听了进去。
  藏春阁……江熄又在招道侣了。
  “他自己说的,玩死过好几个,这是得有多生猛。”
  那工头边听边张大嘴巴,嘴里传出“嘶”的倒吸气来。
  向还寒原本控制着力度伐木,不想被人看破身份,听到这里的时候,手上的斧子一用力,一棵井口粗的树顷刻拦腰而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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