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向还寒稍加思索,觉得江少宗主实在烂泥扶不上墙,大概是偷溜出来找乐子了。
  天渊派要完,但是这与他也没什么干系。
  他回到天渊派,将今日刚买来的紫灵草用灵力催化后洒进汤药中,用小火又熬煮了三个时辰。
  夜幕至,他端着药来到巳渊坛下的冰窖里,手掌一挥,窖中蜡烛全都被点燃。
  外面明明是盛夏,但窖中却如寒冬一般,石床上躺着的人面无血色,头发和睫毛上附着霜雪,看样子也已经很久没有人替他打理了。
  这便是他的师父向正雁,多年前也是天渊派盛极一时的人物,结果被自己的道侣反咬一口,心脉被毁,法宝被抢,此后境界一落千丈。
  向还寒一言不发地将汤药喂到向正雁口中,不时会聚集掌心的灵力将汤药加热,来保持一份温热。
  冰窖里回荡着汤勺撞击碗壁的声音,药终于见了底。
  “师父,这是最后的紫灵草了。”
  向还寒放下碗和汤勺,看着自己嘴边呼出的白雾弥漫开后消散。
  如同冻僵了般,他感觉自己浑身上下没有一点力气,可他是火灵根,被冻死也太讽刺了。
  他默默将右手放到自己左腕的绷带上,那皮肉之下有东西在蠕动,一下又一下,不痛不痒却真实地存在着。
  那是同生共死蛊的子蛊,大概是因为来到母蛊旁边,有些兴奋。
  正如所有人知道的那样,向还寒从前确实是个无父无母的乞丐,一日被蛇绞进洞里时,是向正雁出现救了他。
  向正雁看出他身上有灵根,不嫌弃他的出身并收他为徒,拿出毕生所学教给他护体功法和药理常识。
  那时的向正雁已然慢慢虚弱,等到向还寒成年后,终于图穷匕见,在他体内种下同生共死蛊,若持有母蛊的人死了,中了子蛊的人也会跟着死。
  “还寒,为师只能用这种方式以保万全,你可能懂?”
  向正雁为了重塑心脉会陷入昏睡之中,期间必须用汤药温养修复,方可醒来。
  向还寒知道,他师父信不过所有人,说不定从一开始他们师徒之间的情谊就是一场设局。
  他身在局中,原本按照向正雁说的只管给他服药就行,但是向正雁的身子太虚,心脉虽有所恢复,但是气息却来越弱,像是要油尽灯枯一般。
  所以这两年来他只能拼命筹钱寻医问药,直至如今这般昼夜不得眠,恍若个只剩力气的行尸走肉。
  他松开了抚摸绷带的手,听说此蛊虫极为敏感,若是有人妄图将其杀死,它会先一步释放出体内的毒,让宿主先一步没命。
  “至忠至孝”他担不起,只是若不是向正雁将他救起,他早就投胎多年,向正雁给他的这条命是一定要还的。
  他拖着疲惫的身子走出冰窖,只觉得前路如永夜,半点看不见希望。
  因着与江熄打过照面,向还寒不敢再去那座城,但旁的地方又实在赚不到钱,他只好铤而走险,不过幸好没见过江熄第二次。
  天渊派脚下少有邪祟,连一两银子的活都难找,他看着灯火通明的五峰十二坛,咬了咬牙,想着如论如何先解燃眉之急。
  “向还寒又来借钱了。”卯渊坛的弟子们窃窃私语。
  向还寒这两年来到处打借条,起初五峰峰主们还能拿出几千几百灵石来帮他渡过难关,但是借的多还的少,向正雁也丝毫没有活过来的希望,众人便也不再那么好心。
  卯渊坛坛主是个心善的人,这次却也只拿出一百灵石来,更别提未渊坛坛主了,直接闭门不见客,让向还寒彻底死了借钱的心。
  又过了两日,在他喂药的时候,石床上的人咳出一口黑血来,当天晚上他萌生了去抢灵石的想法,但终究是忍住了。
  无路可走又不想堕落,害怕失去又担负不了后果,向还寒忽然觉得委屈。他双手耷拉在身侧,站在那石床边,只剩一句:“我该怎么办?”
  没有人回答他的话,无力感一寸一寸地顺着脊背爬上了他的心头。
  “铛铛。”
  千金通典当行的铃铛被敲响,伙计往下看了眼,是熟人,他一边伸手要背篓,一边调侃道:“最近赚大钱了吗,这么快就来了。”
  他等了半天都没看到背篓,只听到一句冷冷的问话。
  “藏春阁还在招人吗?”
  第3章
  “你改变心意了?叫我说你就当自己入赘了,不必多想,再说了,能不能选上都是二话。”
  当铺伙计说的这些向还寒也懂,而且他觉得自己对情感这种事本也没有多期许,毕竟他时常觉得连活着都是种痛苦,来日若是真结成道侣,好好对待便是。
  但他转头还是无比唾弃无能的自己。
  “那还来得及吗?”
  当铺活计笑道:“你也是赶巧,藏春阁虽一直往外放了话,但是那阁主未曾露过面,不过说是明日便会正式招婿……招道侣。”
  第二天,藏春阁的后院里挤了不少人,大多人和向还寒一样戴着顶草帽,也有些人戴着面具。
  他现在的心情很复杂,既庆幸赶上了,又觉得自己在这群人里格格不入。旁人觉得这是美差,甚至有些有说有笑的,只有他一副心事重重恨不得一转身离开的架势。
  “你们当初可没说不要土灵根系的,我可是推了自己的亲事来的,总得给个说法吧!”一人愤然推门而出,破口大骂。
  藏春阁的人说要挨个相看,所以人是一个个进去的,众人纷纷准备看热闹,结果一转头那人气已经消了,原来是小厮在他手里塞了把灵石。
  不少人吸了口气,这阁主出手可真是阔绰,这一把少说也有十块灵石。
  随着相看的进行,众人也隐隐知道了,藏春阁阁主不要土灵根和木灵根的。
  双修也要讲究相性,此人留下了五大灵根的金、水和火灵根,金水灵根变异是雷灵根,而金火灵根和水火灵根非相生灵根,无法变异……所以雇主大概是雷灵根,这才说的通对火灵根不排斥。
  雷灵根并不常见,向还寒脑子里忽然出现一个人的身影,他们那不可一世的少宗主。
  遇到出手如此阔绰的主,不少人的目光也认真起来,各个势在必得。
  轮到向还寒,他走得很慢。
  进入房内后,一个小厮拿着本册子,绕着他转了一圈,他像一件商品一般任人打量。
  他今日穿了不常穿的白色衣衫,好让自己显得没那么犀利。
  那人问道:“年纪。”
  向还寒答:“二十。”
  那人记下后又问:“什么灵根?”
  向还寒答:“火灵根。”
  “功法如何?”
  向还寒回:“筑基七阶。”
  筑基九阶便可结丹,据他所知,天渊派同年龄段里,他应该是最接近金丹期的。
  “可曾双修或与人行房过?”
  向还寒抿了下有些起皮的嘴唇,这个时候应该怎么回答比较好,或者阁主想听什么回答?
  他卡住了。
  他在来之前去藏书阁看了些关于双修和合欢宗的杂记,上面说双修这门功法最是讲究彼此契合,若是双修中无法照顾到彼此,难以同时运功,便会功亏一篑。
  ……所以阁主提出这个问题,或许是想找通此道的人?
  可若是换做他,大抵不会找一个与他人有过太多牵扯的道侣。
  所以这该如此回答?
  他下巴收紧,最终决定赌一把,轻声道:“有。”
  正当他以为自己被问完话的时候,那记录的人捏了下他的脸,又靠近他,似乎是在闻他身上的味道。
  向还寒有些抗拒,但那小厮没有继续动手动脚,看到他冷峻的目光后便让他去西侧厢房等待。
  向还寒压了下帽檐,边走边想这位雇主大概是位金贵的人,幸好他是沐浴焚香后来的,至于捏脸,大概是看有没有带假皮。
  不一会后那小厮便来了,点了包括向还寒在内的五个人走,然后几人见到了一个自称是藏春阁掌事的人。
  掌事肥头圆脑的,年近五十,右手戴了三颗翠得能滴出水的翡翠扳指,上下打量了下几人后对做记录那人点了头,看样子应该很是满意。
  “最后一个问题,阁主是男子,诸位可还愿?”
  一句话,几个人脸色立马变化起来,有个一身书生打扮的人闻言直接狂怒道:“和男人双修?恶心玩意,耍老子玩呢!”
  其余几人也面面相觑,之前脸上堆好的喜悦之情纷纷绷不住了。
  “雇阁主说不必勉强。”掌事说话极慢,看到这种情况也没有一点愠色,并从腰间解下一个荷包来,里面赫然是五锭金元宝。
  几人见此状瞬间就闭了嘴。
  “好聚好散。”掌事和缓说道。
  话毕便有一个人拿起金子转身走了,其他人也纷纷效仿,告辞声此起彼伏,最后只剩下向还寒站在原处,望向那最后一锭金元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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