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6章

  李长青垂眸听着,漫不经心地盘弄着他卫衣的抽绳。
  他七岁的时候因为车祸脑袋受了重创,从医院出来以后就回了竹家,那之前的事都记不清。竹庆告诉他,他爸是畏罪自杀,接他回去的第一件事就是改名,说他最好不要再跟崔广平扯上关系,会被人盯上,如果不嫌弃,以后就叫他爸爸。
  游启明觉着这人经历真是坎坷,跟拍电视似的,“你们家也太惨了,你爸畏罪自杀,同时你跟你妈出车祸?”
  “我也想问。”李长青说,“这事儿连几篇新闻都找不到。”
  那都是十多年前的事情了,当时还是个风风火火的大项目,崔广平妻子儿子出车祸以后,他在家里自杀,就留下一个纸条,摁了红手印,承认了各种受贿以及灰产的经营历史,规模还不小。
  他牵了头,一下子扯出一整根贪赃腐败的线来,能看见的报道都是赞美华城打击“保护伞”行动的圆满成功,关于崔广平的个人事迹寥寥无几,如果不是他被竹庆带回家,李长青甚至都无法得知这俩人是同时从俾县被调到华城来的朋友。
  游启明这人别的不会,谈义气交朋友是一绝,挺装地搓了个响指:“等着嗷,哥给你问。”
  他转眼拉了个笑脸去找王长林聊天,说他家多么多么受照顾,他爸专程叫他布个局来感谢他,但是王长林自然没放心上,哈哈笑几声:“你爸自己怎么不来,叫你跟一群小孩儿请我吃饭,我能跟你们说什么?叫你们好好学习,将来为国出力?”
  “别嫌弃啊,保不准我们以后有能帮得上您的地方,再者说个不好听的,咱们都知道,酒桌文化,来的是我们,打交道的可都是您和咱们爹妈。”
  遗传的从来都不只有血液,还有财富和工作,一个萝卜一个坑,老萝卜没了就生个小萝卜补上,最后苦的是从来就没占上坑的老萝卜和小萝卜。
  王长林稍微正式地看了他一眼,笑开了嘴:“你小子学习不怎么样,这方面你爸倒是跟你说了不少。”
  李长青心思飘远,只想赶紧办完事情回家。
  游启明给他倒了半杯低度数酒过来,他推开,遭受对方讥讽:“烟也不抽,酒也不喝,至于吗?”
  他估计也是有点喝上头了,口无遮拦起来:“你啊,都这么努力了,就算趴你姐姐面前撅尾巴,她也不会——”
  李长青接过他递过来的杯子,磕他牙上叫他闭嘴,压低声音:“你很闲?快点撬开他的嘴以后我要回家了。”
  游启明纳闷:“以前你在网吧待到十二点,今天急着回家做什么?”
  李长青展露徐徐笑意,不达眼底:“回去当她听话撅尾巴的小狗。”
  游启明把那半杯酒自己喝掉,转头翻个白眼,觉得他真挺能装的。
  那个姓王的很能喝,好在游启明拉来的人不少,李长青嫌这里烟酒气息太浓,所以想先在外面坐一会儿,手刚碰到门把,听见外面走廊里模模糊糊传来熟悉的声音。
  “我喝不了酒,而且真的不会唱歌,要不我还是先回家吧,这个点儿我爸他们应该也回去了。”
  “抱歉,叫你为难了,下次不找他们一起出去了,我再请你出去吃顿饭赔礼道歉吧,附近那家西班牙烩饭很不错。”
  李长青的手指轻轻在门把上碰了几下,他不能出去,因为会让竹听眠发现他在这里,所以必须忍到俩人都走了以后才能拉开门。
  竹听眠客气了一下:“请客就不必了,就我们俩去也很尴尬。”
  晏文韬解释着:“没别的意思,就是普通朋友吃个饭,不用太过在意,上次不是也一起吃了烤肉吗?”
  “你要是回去的话我们就一起吧,送你一程。”
  竹听眠说不必这么麻烦,隔壁包间窜出来一个脑袋:“你俩要走了吗?”
  他看了下时间:“还有给你点的最后一首,唱完咱一起走吧。”
  不过几分钟的事,竹听眠思索再三:“行是行,不过我真唱不好。”
  几个人不当回事,把她推回房间。
  “谁唱得好啊?张哲唱得比你烂多了,还死爱吹牛皮。”
  张哲:“……一定要对比吗?”
  跟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一样,竹听眠又盯着他看了几秒,觉得这个人怎么总是跟她见过的人不一样。
  十几岁的男生,就她在班上采集的样本来说,长一脸青春痘,下课就抱在一起笑得很恶心,脏词和黄腔一个一个往外冒,有几个也喜欢躲在厕所抽烟,每次经过那些人身边都让人觉得难以忍受,所以她不喜欢跟那些男生往来。
  也许是相处次数不多,她对晏文韬还不够了解,但心里总有个朦朦的印象,觉得他有点特别。
  如果谈论回忆的话,似乎总是跟少年时代的夏天相关,但现在已经是第二年秋了,再追溯起来似乎也没有太多意义。
  竹听眠恍然把回忆过了一遍,然后说:“你记性这么好?那点小事也记得。”
  他挑一下眉,笑道:“不算小事吧,我印象还挺深的,你睡了一节课,跟猫一样打呼噜。”
  竹听眠撇撇嘴,两条腿交叠在一起,心说原来是因为她打呼噜才被记住的。
  “我还以为你一门心思只会谈恋爱。”她的声音不大,但还是被晏文韬捕捉到,他的身体肉眼可见地变僵,眼睛像石头一样艰难地转动了几下。
  竹听眠自觉失言,两只手揣进兜里站起身来,作势要走:“呃……也不早了,回去休息吧。”
  踏出去几步以后,身后传来晏文韬被风吹开的声音:“没有很多,就谈过陈姗绮一个人。”
  竹听眠一静。
  晏文韬垂眼盯着自己绞弄的手指,自顾自解释,也不论别人是不是真想听:“因为那段时间我很缺钱,陈姗绮喜欢我,说可以带我一起去德国念书,将来等我闯出名堂了再把钱还给她。”
  他自嘲地扯动嘴角,眼皮不住颤抖:“这条件很诱惑人,我就答应她了。到德国没两个月,她新鲜劲过了,我和她就分手了。德国那边物价也很贵,一把尺子就要六欧,我一个人没坚持多久,就还是决定回国重考了。”
  竹听眠咬了咬嘴唇,辩解着:“我没想问你这么多的。”
  “我知道。”他坦然地站起来,拿起桌子上差点被风吹走的画,神情落寞,“我自己想说给你听的,当个笑话乐一乐就算了,没什么的。”
  经过她身边的时候,他抬手拍了拍竹听眠的肩膀,“早点休息。”
  晏文韬走在前面先一步替她把门拉开,两个人一前一后进了宿舍楼,竹听眠拢了拢自己的毛绒外套,然后往另一边走去。
  她原意并不是要戳他痛处,倒是没想到他是因为这才分手的。
  周六的晚上放了一个晚自习的假,可以提前回宿舍休息,也可以出基地去附近的街道转转,竹听眠跟祖佳琪一起出门,在小吃街转了一圈下来肚子都撑成圆的,她看了眼时间,担心逗留太久超过门禁,瞥见日期的时候愣了一下。
  今天就是十月十九号了,她记得李长青说过二十号要过生日。
  就竹庆那个样子,大概率是不会给李长青过的。
  竹听眠沉思半晌,用指甲叩击着手机侧边,祖佳琪过来挽住她胳膊:“撑得我都迈不开脚了……看见什么都想吃,现在几点了,我们回去吗?”
  “等一会儿吧,这片儿是不是新建了商圈来着?去那边凑凑热闹再回去吧。”她把手机摁灭,揣进口袋里,两个人叫了个车,十五分钟以后就到了商场。
  因为才开业没多久,花荫街也不算什么人流量大的地方,将近十点了商场都快歇业了,就剩寥寥几家店的灯还亮着,不过也都开始把门口摆的展示物往店里搬了。
  祖佳琪哀声叹气:“商场都关灯了,来得有点晚,不然下次再……”
  竹听眠还有些挣扎,抬着脑袋四处望了一下,看见只有内衣店跟宠物用品店还开着,内衣当然没办法送,竹听眠就往另外一家走去,本来想着说不定能买到什么猫猫狗狗的玩具,结果那家似乎是有名的牌子,她钱没剩那么多,只够买一条狗项圈。
  出店以后,竹听眠苦大仇深地盯着手里的黑色皮质项圈,前半圈是皮的,后半圈是链子,还挂了个可以写名字的狗牌。
  祖佳琪很好奇:“你家养狗了?”
  她“嘶”了一声,颇为认真地问祖佳琪:“你觉得这东西……人能戴吗?”
  祖佳琪看着她严肃的眼神,头顶缓慢冒出一个问号。
  “这么大一个狗牌……”
  竹听眠利落地把狗牌扯掉,两根手指套住往两边一扯,打量了一下:“这样呢?”
  祖佳琪抿着唇憋笑,僵硬地点几下头:“你说这是choker也许可以瞒天过海。”
  自己真是闲得没事干了才想着给李长青那货买东西,竹听眠感到莫名头痛。
  她磨了下牙齿,把狗链扔进纸袋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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