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学的时候,竹听眠趴在座位上,看着自己的裤子,那里的痕迹其实已经几乎消失,但还有些浅浅的轮廓。
但她就是无法忽略。
于是李长青停在一班门口的时候,她没有说话,只是趴在位置上。
李长青开口叫她,她也只是把头埋进胳膊里,“你回去吧,我跟叶雪一起。”
“哦。”李长青走得毫不犹豫。
周五的时候,竹听眠故意磨磨蹭蹭到六点二十五出门,挤上了六点半的车。
但这次她没有看见李长青。
她慌慌忙忙跑过长廊,路过三班的教室,看见李长青坐在里面读书,也没有转头看她一眼。
倒是余亮瞧见了竹听眠,跟她打了招呼,然后悄悄问李长青:“你们俩怎么不一块儿了?”
李长青拿着语文书,二十分钟过去也没有翻页,“她心野了,我哪管得着。”
余亮听了觉得奇怪,“怎么个野法?”
李长青把语文书立起来,挡住了余亮的视线,“你问她去,我不清楚、不知道,也不想知道。”
余亮耸了耸肩不再说话。
谁敢管竹听眠那个姑奶奶啊,撒娇哭闹样样都行,谁碰上都得挨家长一顿收拾。
只是课间的时候,竹听眠和叶雪路过三班教室,余亮一侧头就能看见竹听眠头上的蝴蝶结发圈,忍不住“哇哦”一声,习惯性撞了撞李长青的胳膊,“她是挺不一样了,怎么感觉一下子兄弟变美女了,她是不是谈恋爱了,你知道谁吗?”
李长青把余亮的手甩开,“说了不知道,别烦我,竹听眠的事情你问我干嘛。”
余亮终于发现了李长青似乎也不对劲,“你怎么了?”
李长青忍着生理性的恶心写着数学试卷,冷淡的声音里带着些势在必得的狠劲,“我看李彦不爽,不就是个第一,得瑟什么,我要把他踹下去。”
余亮抖了抖,不就是个篮球场的事情吗,至于这么记仇吗。
但是他不敢说。
李长青平时总是笑着的,难得冷了脸,动了真格,让人有些害怕。
余亮觉得,有什么大事在他不知道的情况下悄然发生,而他不仅一无所知,更无力阻挡。
连着两天,李长青路过一班门口,竹听眠在位置上看到了,犹豫要不要开口的时候,他已经走了。
而她精心打扮路过三班门口,叶雪夸她,余亮夸她,很多人都看她,唯独李长青从未转头。
甚至有几次,竹听眠看到李长青和宋惜说话,带着礼貌的浅笑。
李彦被逼问地烦了,又不敢在叶雪面前说自己背地里对竹听眠不满,随便扯了一句“就转学生情书那件事。”
“啊?”竹听眠眼神瞬间黯淡,“他是在给宋惜出气吗?”
李彦没听清竹听眠后面的话,只想快点结束这个话题,匆匆忙忙应了,“嗯。”
竹听眠不吭声了,精神顿时低落下去,像是被无形的大雪压弯了头颅,拖着步子慢慢走着,跟在李彦和叶雪身后回教室。
下午的太阳烤得人身上滚烫,额头上渗出一层细密的汗,一滴汗水流到竹听眠的眼睛里,刺得她眼睛发疼,滚下眼泪。
她停了脚步立在原地,抹去薄汗和泪水的时候,看见有个人站在行政楼三楼看着自己。
只是一个高高瘦瘦的身影,看不清面容。
行政楼位于学校的中央,可以将学校的所有动静收归眼底,是学校的领导们的办公楼。
对于学生们来说,那就是死亡禁地。
她仰头看着那个人,那个人也看着她,谁也不动。
直到叶雪发现竹听眠掉队了回来找她,看见她在站在花坛旁边发呆,出声喊她:“竹听眠,你看什么呢!大太阳的,别中暑了,你脸都紫了。”
竹听眠被叶雪的叫声吸引了注意力,转头看了叶雪一眼,指着教学楼说“那有个人。”
叶雪顺着竹听眠的手指抬头往上看,行政楼的走廊上空荡荡的,只有夏天的风和炽烈的阳光。
“你晒迷糊了吧,快回去,不然真中暑了。”叶雪拽着竹听眠快步往回走。
竹听眠确实晕晕乎乎的,没有反抗,只是不时回头看着行政楼。
她的直觉告诉她,那个人是李长青。
喜欢一个人便自动有了一项特异功能,人山人海,第一眼,就一定会看见他。
哪怕面容模糊不清,周围喧嚣吵闹,心脏永远灵敏。
叶雪把竹听眠带回教室后弄了瓶冰水贴在她额头和脸上给她降温。
竹听眠脸上的温度降了回去,理智也在缓慢回笼。
李长青怎么可能会偷偷注视着她呢。没理由的。
他不是喜欢宋惜吗?他不是都和宋惜在一起了吗?
放学的时候,竹听眠决定试探他一下,背着书包跟他说了一句:“以后就不用一起走了吧,毕竟男女有别,要避嫌吧。”
不管天台上宋惜是为什么转过身去,竹听眠觉得自己要问心无愧。
“哦。”李长青听到这话都没有在一班教室门口停留,径直走了过去,干脆利落,没有一点留恋,也没有回头。
竹听眠站在原地,看着李长青的身影消失在楼梯转角又出现在教学楼的出口,校园的大道上。
落日的光辉照在他的身上,显得他愈加清俊出众,即使在人群里,也是绝对出众的男主角。
有许多人和他打招呼,朝他笑,好几个男生勾肩搭背约他一起出去玩,也有不少女孩子偷偷看他,悄悄在夕阳下红了脸。
其实他也只是穿了一身最简单的白t恤,灰色长裤,鞋子也是再常见不过的灰蓝色运动鞋。
简单利落,一点多余的装饰都没有,干干净净,像是黑白分明的水墨画,每一笔都把他的线条勾勒地极为出挑,透着一股青春律动的朝气。
他身边的人也都穿着各式各样的潮流,各种鲜艳亮丽的颜色,无论是破洞牛仔裤,无袖篮球服,还是方领连衣裙,都标榜着各人的特色,像是独一无二不会重样的花。
竹听眠忍不住低头看了一眼身上的宽大校服,出于节省的好习惯,本来适合m码的身材,她领了xl,上衣像是一个大麻袋一样罩住少女的半身,遮住了她的腰肢,盖住了她的身材,裤子也肥大,拖到地上,不得不经常弯腰去折。
除了周一升国旗和开学典礼,一中并不会强制穿校服,大多数时间学生们都更愿意去搭配自己的特色穿搭。
竹听眠这样终年如一日穿校服的反而是个少数派。
她今年十七岁了,记忆和本能还停留在七岁那年和母亲一起缩在潮湿逼仄的屋子里把旧衣服穿了再穿的时候。
直到今时今日,竹听眠突然意识到,所有人都在绽放,只是她一个人缩在地下,躲着不愿意发芽不愿意开花,错过了大半个春天。
也就理所当然地错过了李长青。
李长青忍着怒气质问她:“你是说,你告状之后害我被打跟你没有关系是吗?”
竹听眠很小声地纠正他:“你被打是因为阿姨关门的时候你正好伸出一只手,跟恐怖片一样,吓到她了,所以她才挥锅铲的,跟我告状没有关系。阿姨年纪大了,压根就没想起来我告状的事情啊,要不然她不可能不骂你的。”
“竹听眠。”李长青几乎是咬着牙蹦出一句“合着我还得感谢你没有旧事重提让我少挨了一顿骂?你是这个意思吗?”
竹听眠抿着唇不说话,但是朝他眨巴着眼睛,给予无声的肯定。
李长青觉得自己的太阳穴隐隐作痛。
他怎么会觉得竹听眠乖巧可欺。
今天不收拾收拾竹听眠,他是睡不着了。
李长青正想着要怎么收拾她,听见叶芝在客厅里叫竹听眠名字。
竹听眠伸长了脖子正要答应,李长青低喝一声“不许出声!”
竹听眠真就没有出声,很是茫然地仰着头看他,一副乖巧无辜的样子。
但是李长青已经不会再上当了,撇开头对着客厅喊道:“她回家了。”
“她书包还在这里呢。”叶芝拿起竹听眠的书包去对面敲了两下门,没得到回应,回来对李长青嘱咐了一句“你爸学校有个家长闹事,我去处理一下。我敲她门没反应,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你等下看看去。”
李长青“哦”了一声,并不是很上心的模样,惹得叶芝很是担忧,边穿外套边念叨,“听眠一个女孩子,你让让嘛,怎么现在这么冷漠。小时候你还哭着抱怨她不跟你玩。”
“妈!”李长青猛地站起来,椅子在地板上划出一道刺耳声音,打断了叶芝的碎碎念,“你赶紧去吧,我知道了,以前的事情别提了,都十几年前的事情了,我都记不清了。”
叶芝还想说些什么,又是一个电话打来,她一边接电话一边出门了,临走前看了一眼李长青,一个困惑的想法转瞬即逝:这大夏天的,他坐在厨房边的角落里干嘛,又热蚊子又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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