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这种吸引力,似乎很熟悉,像是……
  白衣青年不慌不忙地扶住了她,唇角微弯,“害怕了?”
  好像从他再次出现开始,他的心情就一直很好。
  妙诀当然没有害怕,某种意义上讲她也是无敌的,只仰头问他:“太岁血祭是什么意思?”
  那人平稳的声音在耳畔响起,如细雨落竹叶,清新地拨开四周阴气。
  “太岁,是一种活物。既是活物,自然需要喂养。”
  妙诀暗中咋舌,方才如果就这样径直走了过去,那她现在恐怕就是养料了。
  现在想想孙麋的反应的确很怪,从始至终她也没在意过男女主身边自己这个陌生人,大约是看出她灵骨平庸,早就想好了她的用处。
  但妙诀总觉得,近海城的目的不只是帮男女主那么简单。
  费尽心思开启太岁之后,会有什么后果?
  东方耀天焦急的声音从上空盘旋吹下来,恍然竟已经隔了很远。
  “芊芊你在哪里?!”
  “东方郡主,你有没有事?”
  孙麋悠悠醒转,焦急愧疚的声音传来:“都怪我,偏偏在这时候失去意识,姑娘——姑娘你还能听见吗?”
  妙诀仰头想知会东方耀天一声,以免他俩原地开启虐恋,可忽然,一只温凉的手虚虚捂住了她的嘴。
  ——“跟我走,才能找到。”
  妙诀一惊,下意识抿了抿唇,却还是轻轻擦过他的掌心。
  尘尽拾垂眼,看着被手掌盖住大半的脸庞上,那双清凌杏眼显得更圆更大,像是莹润的灯珠一般流光溢彩。
  在清凌凌地瞪着他。
  瞪他,却又信他,真的没回答。
  尘尽拾唇角忍不住勾起来,掌心被她的气息一点点吹烫。
  如果他张开双翼,现在已经把她整个人无孔不入地藏了起来。要是他是什么惊天动地的雄伟巨兽就更好了。……
  灭世反派叹气着抬头,灰烬上浮穿过漆黑曲折的石道,眯起眼睛去看是谁要害他的人。
  孙麋喊了几声之后,见底下果然没有回音,她心中了然暗笑。
  那女子肯定已经朝着太岁的方向走去了,寻常灵骨的人根本无法抵抗太岁的诱惑,毕竟那可是……
  经过人血滋养之后,太岁就能释放出真正的“引子”,这两位天命者绝对无法承受那股强瘾,而她却可以。
  孙麋悄悄回头,透过石缝仔仔细细盯着来时岔路口的一截枯珊瑚。那东西极不起眼,却浇铸了一分冥骨碎屑,能够使用一次——当有真正的冥族靠近时,便会悄悄粉碎。
  现在,那枯珊瑚已经悄无声息地消失了。
  第十人,果然已经出现!
  他来此处,必定是为了截走太岁,找到火麒麟。
  这世上有那么多人觊觎利用着冥族血肉,一旦他发现竟有人不愿随波逐流,愿意靠近冥族,甚至能站在它们这些禁族的角度去理解它们……又怎会不对自己另眼相看?
  他们近海城搜罗了大量冥族百年轶闻,听说……当年的冥二火麒麟,就曾因此而对人倾心以待。
  孙麋心头微动,按住焦急的东方耀天和公玉秋,强撑着站起身,虚弱地说:“东方姑娘掉下去的路不通,这里我小时候下来过一次,我带你们从另一条去找她。”
  东方耀天不疑有他,连忙扶住她,猩红双目感动:“你状态已如此不好,实在是……有劳了。”
  “别这么说,这都是我应该做的,我们走吧……”
  …
  孙麋的声音幽幽绕绕地离远了,妙诀也收回视线。
  顺便,把尘尽拾捂着她嘴的手扒拉了下来。
  两人四目相对,湿冷的地底一时静默。
  妙诀觉得自己似乎应该问点什么,但舌尖上转了几个来回,最后也没有问出来——因为那样实在是很像在关心他。
  妙诀捻了下腕间红绳,语气正常:“那你现在可以带我去找太岁了?”
  尘尽拾意犹未尽地收回手,桃花眼眨了眨,然后偏头,“——这边。”
  这底下的结构像是立体的溶洞,上下左右方向错杂,她随着尘尽拾往左上方的石道拐转,上一秒已经看不见太岁的微弱荧光,可下一秒它又出现在了更近的地方。
  白衣下的灰烬如薄云萦绕在四周,妙诀看着那人平阔肩头在前方引路,仿佛对一切十分了解,心中更加奇怪。
  “可是你怎么知道太岁需要血祭?”她不禁问。
  尘尽拾半侧过脸,起伏的骨相被勾勒出明暗交线,似乎是想起了什么,最后却只是笑盈盈地温馨开口:“当然是因为——”
  “我祭过呀。”
  妙诀沉默了一秒。
  地底幽冷邪气四溢,都比不过他这身浑然天成的邪恶反派气息。
  想想,这人在风雷雨神同时降罚的十重大印下全身而退,琅環仙使想必是死伤惨重。
  ——公然弑仙,都不止是犯禁琅環公约那么简单了,他相当于是把琅環仙庭按在地上踩,彻底闹大了。
  妙诀实在忍不住,问他:“你到底怎么活下来的?”
  尘尽拾停下脚步,眼底隐隐高兴起来。
  还是关心他啊。
  他悄悄用灰烬盖住后脊上被风雷烧灼的暗伤,不让血腥味透露出来,然后笑眯眯地说:“我能活下来,是因为你。”
  妙诀诧异地抬头看他,见他眸色十分认真,可她根本不信——就那一把剑,即便是冥骨所造,又如何能逆转局势?
  尘尽拾牵着她躲开支棱的石硾,掌心护在她发顶,“是真的。”
  巨山落下的那一刻,冥骨归位,宛如天外来物,瞬间将十重大印的平衡从内打破。
  他被无数困仙石压住的力量反而暴涨到了超乎寻常的程度。
  尘尽拾眯起眼睛,仿佛能看见汹涌狂暴的灰烬与三股灵力强横地对撞,纷飞的灰烬化作无穷无尽的翎羽,一声沉寂百年的清啸划破长空。
  当那双玄金羽翼张开的时刻,琅環终于知道了冥族第十究竟是什么。但那已经没有了意义。
  昏天黑地之后,废墟上只剩他一道白衣身影。
  三位真仙的下场比他记忆里要好看一些,而这一次,他也没有开膛破肚地结束战斗。
  只因为眼前这个人一瞬间的心软。
  尘尽拾看着妙诀,悄悄按着自己的肋骨。
  他一路赶过来,其实很想问问……她这么心软,是不是能原谅他那十年不知情的伤害。
  但他看着她干干净净的眼睛,发现很难启齿。
  …也很难原谅。
  妙诀不知道大反派心里百转千回地想着什么,但她没有再问。
  此人不需要过多关心,她需要时刻谨记,此人是毁天灭地、害她被砍、并且仍在随时准备作妖的大反派。
  妙诀离他远了一点,低头继续扶着石壁往前走,却忽然觉得掌心摸到了什么湿漉漉的东西,微微发黏,还有一丝发潮的铁锈味。
  像是陈旧的血迹。
  恰好孙麋带着东方耀天两人的声音由远及近,像鬼火一样高高低低地飘过来。
  “应该是这边,东方姑娘落下来的地点应该就在这附近。”
  “芊芊!芊芊?——”
  “能听到吗,芊芊!”
  妙诀扒在石缝边,发现他们的声音响起时,影影绰绰的荧光也随之一起波动,仿佛循声向他们释放着光晕。
  孙麋跟在男女主身后,在两人看不见的地方随处在石壁上描画着什么。她的注意力似乎不在前边的男女主身上,而是在寻找什么。
  肯定不是在找妙诀。
  但说是找太岁……又不太像。
  近海城到底想干什么?
  尘尽拾恢复了神色,视线轻轻扫过孙麋,唇角毫无温度地勾起。
  就在那三人即将转过来时,他拉住身前的少女闪进了旁边的崖缝之中,悄悄开口:“赤霞宗、玉虚宗接连报废,有些人察觉到变天了,就想换个阵营……”
  “你觉得,可以吗?”
  妙诀听懂他的隐喻,可又没明白——这说明近海城乾元宗有投诚冥族的打算?确实很有创见,可如此的话,他们应该去城外找银狐他们叩头,或者对抗天命者保护火麒麟啊?
  在这里是演给谁看?
  尘尽拾事不关己地勾起唇角。
  白衣袖间缓缓释出灰烬,包起她的掌心,温温凉凉地焚掉了她蹭到的湿黏水迹,在她耳边悄悄开口。
  “其实这里每年都有人进来,来了就出不去,那朵太岁能消化的数量有限……所以那些一半两半的人只能拖着自己在四处爬。”
  “……”妙诀掌心绷直,磨着牙压低声音,“你还不如不告诉我。”
  那岂不是血啊肠啊到处拖?
  她反手悄悄将掌心里黏腻的感觉蹭到了他白衣上。
  尘尽拾:“你又摸我。”
  “我没有。”
  妙诀面无表情地收手,旋即问,“什么叫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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