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北辰,莫急。长姐留着苏家是为稳固新朝,待他们肥到伸不直胳膊,走不动路。”皇帝笑着说,“届时,我们再动手,也不迟。”
皇帝问起别的:“桑澜为何去西山?”
他看过八百里加急递上来的折子,但上面匆匆几句,并不详实。
“桑澜曾在西山住过一段时日,与玉溪镇百姓有旧,听闻西山匪情,连夜赶回西山。她告诉微臣,玉溪镇有一医师、几位娘子被山匪所掳。为报仇,他们给山匪下毒、点燃火药炸寨子。他们本想帮着桑澜找到账本,告知皇上西山匪患的真相,却不料,账本被卫安晏提前掉包,一把火烧为灰烬。”
“他们从何处来的炸药,桑澜也不知。应当是逆党或者苏家发现他们的意图,想借他们之手除去山匪,消灭罪证。”
“桑澜又立新功,朕知那孩子不愿冒头,她可有所求?”
萧北辰抬眸:“有。”
……
桑澜所求。
她恍惚记起父母临终前同她说:“大夏已定,小澜可畅游人间山水,看遍世间百景。”
父母后面的叮嘱,她全忘了。
失忆,是个棘手的问题。
恢复记忆,难上加难。
从前没什么要紧事,不治就不治。
如今不同,她怕忘了玉溪镇的仇,也怕忘记老顾与徐娘子她们的死。
回京后,她要
找黄御医,看看有没有法子治一治。
临近新年,地上冒出新嫩绿芽,俏皮绿色在薄薄浅雪下格外显眼。
马蹄从官道上踩过,留下一串脚印。
路过茶水铺子。
桑澜见到一条趴在路边乞食的大黄狗,见它不曾对人乱吠,一副可怜模样。
与这瘦弱的大黄狗对比起来,菜包也是够胖的。
小萝卜她们睡得四仰八叉,桑澜并未惊动她们,独自下了马车,管茶水铺子要来一碟肉食,夹起一块朝大黄狗丢了过去。
大黄狗吃了一块,狗眼汪汪地望着她。
她又丢一块肉。
如此反复,直至盘空。
隔壁桌的女童看不下去:“姐姐,人都吃不饱饭了,你怎的还给狗喂肉吃?多浪费啊。”
一旁年轻妇人训斥道:“蕊蕊,休要多管闲事。”
“母亲,我没错,姐姐扔给狗的吃食,多得能让好几个人填饱肚子。”
一碟肉,不过二两,哪能让人吃饱肚子。
桑澜问她:“小孩你莫不是在说笑,这点肉能让人吃饱?”
蕊蕊点头:“能!和野菜煮成一锅汤,肉味可香了。”
女童穿着普通棉袄,虽不富贵,但瞧着也不像是惯吃野菜的人家。
桑澜并非一直顺遂,她刚从拐子窝里逃出来,拖着旧伤回家,身无分文只能啃啃野果子、野菜…食不果腹,衣不蔽体。幸得竹叶青婆婆相助,这才没病死路边。
她忘记被拐走是何缘由。
扯远了。
桑澜引她回话:“如此说来,你在吃野菜一事上颇有经验。”
蕊蕊刚想答,年轻妇人捂住她嘴:“这位姑娘,我家孩子说话莽撞,您别见怪。今年南方多雨,大水淹了田地,收成不好,所以孩子才这般说。”
南方口音。
许是不想让人看出他们逃荒的来历,所以年轻妇人不让那名为蕊蕊的孩子继续答话。
桑澜没点破,顺着话道:“既有天灾,朝廷会向百姓开放粮仓。”
年轻妇人面带苦笑,并不接话。
第39章 我想彻底治好头疾
琥珀瞳中闪过一丝诧异,还有人贪粮不成。
大夏立国十几年来,不是没有经历过天灾。有些个胆肥的家伙偷吃以防天灾的存粮,长公主将他们揪出来,该杀头杀头,该流放流放……
桑澜看出母女两人的窘迫,不容母女俩拒绝,点了两碟肉:“相逢即是有缘,小朋友,我请你吃肉。”
蕊蕊将腰间香囊送给桑澜:“姐姐,这是我做的香囊,祝姐姐一路顺风。”
“真好闻。”桑澜收下。
“待我在京城站稳脚跟,姐姐记得来找我买香。”
蕊蕊六、七岁的年纪,门牙还缺了两颗。
桑澜笑道:“成,我们京城见,少东家记得打折。”她提着茶水上了马车,与两人挥手道别。
年轻妇人与桑澜道别后,小声道:“嗐,真是丢人。”未吃完的肉食放入油纸带中。
蕊蕊:“娘,等我制出好香,卖了好价钱,再请姐姐吃回来便是。”
年轻妇人看着远去的马车感叹道:“往后不一定能见到呢。”
“娘,我已记住姐姐马车上的徽记,到时候问问舅舅,姐姐是哪个府上的贵人便是。”
“你们母女俩会制香?我这正缺制香的好手。”一旁不曾说话的中年妇人笑呵呵地上来,“也是进京寻亲的吧,我们做个伴,一起。”
年轻妇人问中年妇人制什么香。
中年妇人答:“哎呀,我们店里卖的是京城最流行的红袖香,多少富贵人家想买买不着呢。”
她摸着蕊蕊的发髻:“我们店最缺香童,像你这般漂亮的孩子,定能制出最好的香来。”
……
推开车窗,桑澜抬头望见城楼上的白发将军。
哐当一声。
她合上车窗,将喧嚣声关在窗外,也将那人视线阻隔在外
从西门入城,小萝卜背起包裹,带六人下马车:“阿兰姐姐,我们等你。”
“去吧。”
七人隐入人群。
回到端亲王府,砚云推着轮椅往里走。还未走到千山居,昭和公主已经迎了出来。
“小澜,你的腿?”
桑澜笑着摇头,从轮椅上起身:“彤彤,我无事。”
她虽是这么说,萧夏彤感受其身上气息发生变化。
刚入京,小澜自在、天真,充满江湖野气,少有的锋芒与算计转瞬即逝。
再次回京,小澜褪去稚气,像金石,更坚毅。
萧夏彤握住桑澜的手:“有难处,同我说。”
桑澜拉着她一起入院子:“放心,我应付得来。”
萧夏彤挽上桑澜的胳膊:“快与我说说,小澜又做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啦?”
春花姑姑差人送来糕点。
小柳接过,端进来后,又坐回春花姑姑身旁,低声说道:“真好。”
春花姑姑望向说着话的两姐妹,嘴角弯起,浅浅一笑。
……
萧夏彤瞪圆了眼睛:“小澜,你好厉害!”她咬住一口糕点,咽下后又说,“徐娘子她们好生厉害,能在那样的处境下,步步算计,为玉溪镇报仇。”
她叹了一口气:“我也想尝一尝她做的包子,可惜了。”
念及魏相的算计,萧夏彤忍不住问:“小澜对我坦诚相待,不会担心我会因此算计你?”
桑澜笑着将糕点往她前面推,伸手摸她的发髻:“也许我们上辈子是亲姐妹,所以我一见你,忍不住亲近你。”
“我有一事,需要麻烦彤彤。”
“何事?”
“我想彻底治好头疾,但此事决不能让表哥知晓。”
桑澜注意到,每当她独自外出后,萧北辰总会仔细检查她是否磕到头。
作为兄长,萧北辰关心妹妹无可厚非。
但他太过于在意,几乎到一种病态的程度,更不提他有时“犯病”,偏执而执拗的眼神...
到底是在意她,还是她遗忘的记忆?
她到底忘记了什么,一双带泪的桃花眼从脑海中一闪而过。
“小姐,我们该去罗府了。”
红杏敲门进来。
见萧夏彤一头雾水,桑澜解释:“彤彤,我当时走得急,托书院同窗罗绮送信,她因此被推下水。罗绮,我记得我同你说过,她绣艺极佳,还教我刺绣呢,我得去罗府看看她。”她心中一直有疑,推罗琦之人曾好心提醒她,小心刘温报复。
“我记得罗绮是司农寺少卿罗大人的外孙女。”萧夏彤点头,“难怪堂哥给我的信是湿的,那你快去吧,我等你回来。晚上,你得仔细地跟我讲西山发生的事情。”
“好。”桑澜答应她。
砚云推来轮椅,桑澜扶额:“还要坐到何时?”
砚云:“表小姐再忍耐几天。”
萧夏彤捂嘴偷笑,小澜最喜翻墙上树,被迫困在轮椅上,真是为难她了。
院门合上,春花姑姑端来一盘剥好的柑橘:“公主,这是小澜姑娘从西山带回来的柑橘。”
葱白的手指拿起一瓣,萧夏彤看着颗粒饱满的果肉呼之欲出:“难怪小澜眼里,京城再是富贵,也比不过。”她转头看向高墙之上的天空,“外面天地广阔。”
一墙之隔,萧北芸抱着菜包打了个哈切,看着远去的几人。
“你主人一回来,又出去了。”她挠菜包肚皮,“看在她送来那么多吃食和物件的份上,今晚加餐。”她叹一句,“唉,也不知这破差事要干到几时,等攒够了银钱,找一处山清水秀的地方养老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