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萧北辰看见桑澜用一枚白玉簪,这习惯与母妃很像。
  杨姨娘眼中闪过一丝震惊,放下茶杯。
  萧北芸没什么表情,目光只在菜品上扫来扫去。
  “小澜,你小姨有公务在身,一时脱不开,等她忙完就回来看你。往后你在端亲王府住下,莫要拘束。先前吃的苦,就不提啦。你想念书,本王就送你去学堂。你想去学武,本王为你请武夫子,做些喜欢的事,开心就好。”
  端亲王看着小澜,越看满意。此前,儿子阻止桑澜回京,他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秋荣今年来信,务必要找到小澜。他算过秋荣离府的时日,小澜确实不是他的孩子,但她与辰儿毕竟一母同胞,找回来就当亲生闺女养着。
  大夏的风气如此,和离后,女子再嫁再生,最后带着二嫁、三嫁的孩子与头个丈夫和好的例子多了去。
  但端亲王府毕竟是皇室宗亲,小澜以王妃亲戚的名号回府,小声低调,他是极其满意的。小澜如秋荣所说,是个知进退的孩子。
  “有劳姨夫费心。”桑澜举杯敬端亲王。
  “小澜姑娘受苦了,往后辰儿与芸儿就是你的兄长与长姐,若有事情,可去寻他们。你们都是年轻人,也聊的来。”杨姨娘靠近桑澜,抓起她的手,拍了拍手背,“你母亲有事在外。”
  端亲王与萧北辰举着酒杯笑看桑澜的反应。
  “杨姨娘,你怕是喝醉了,小澜的母亲早早离世,如今只剩小姨一个亲人。”玫瑰花露的香味熏得桑澜头疼,她抽回自己的手,笑着回应,“听人说,我的院子是您安排的,多谢杨姨娘。”
  杨姨娘吃了瘪,萧北芸出声解围:“妹妹有事,尽管寻我。”她声音微弱,兴许是常年吃药,面上的红润都是胭脂水粉的功劳,一看就是个风一吹就倒的柔弱人儿。
  桑澜耳力好,听得清楚,回道:“芸姐姐,往后叨扰了。”
  萧夏彤见这一家子人都说完了话,急忙道:“小澜,你可别忘了我,我可是你最好的朋友。”最后一句是她自己加的,自桑澜<a href=https:///tags_nan/shiyigeng.html target=_blank >失忆,她每日下学回来都要同桑澜讲上一句。桑澜是她见过最自由的鸟,也隐隐认为这只鸟只是暂时在京城停留,最后一定会飞向它向往的远方。
  “不会,忘了谁都不会忘了你。”
  “彤彤,你明日不上学,晚上就留在端亲王府,让小澜陪你说说话。”萧北辰放下酒杯,眸底浮上迷离的醉意,指尖在杯璧上敲了三下,“我看你们俩,很是不舍。”
  “堂哥提议不错。”萧夏彤坐着朝端亲王行了礼,“叔叔莫怪,彤
  彤叨扰一晚。”
  一曲闭,主客尽欢。
  夜深人静时,萧夏彤紧紧抱住桑澜,桑澜废了好大功夫才将她手中之物换成被褥。今日秋实姑姑跟着一道来,睡在外头的隔间,小柳睡在两人床前的地铺上。
  菜包喜欢屋内的贵妃椅,自己叼了块小被子去那睡了。
  桑澜合上了门,菜包的尾巴晃了晃。
  院外,狐裘少年提着灯笼,见她出来,转身就走。桑澜疾步跟上,酒气从少年身上传来,他的手里提着一壶酒。
  “知道我为什么叫你来这里吗?”萧北辰将屋中油灯点亮,火光燃起,一寸一寸将屋内照亮。这起居室的布置,与桑澜梦里的场景别无二致。
  桑澜如实说道:“不知道。”
  萧北辰提着酒壶,摇摇晃晃走到床榻边,颓然落座:“你与母妃平时怎么入睡?”
  “记不得。”桑澜拿起桌上的针线筐把玩,她真不记得。
  月光打在萧北辰身上,犹如为他披上一层寒霜:“桑澜,你只是被丢下五年,而我被抛弃了十年。”
  他的声调冷冽,尖锐、不带半分掩饰的恶意像把尖刀直直地刺向桑澜。
  她下意识地闭上双眼。
  第8章 她说,你不是个坏孩子……
  她感受到萧北辰走过来的气息,下意识反擒住他的手。
  睁眼,他手中拿着一片树叶。
  “她教了你一身功夫,却什么都没教给我。可明明,我也是她的孩子。”萧北辰收回自己的手,将树叶攥在手中,“她有跟你提起过我吗?”
  桑澜想了想,从前的记忆模糊,但那次应当也算吧。
  “师父让我,试着和你做朋友。”
  “她说,你不是个坏孩子。”
  多年来积攒的恨意与委屈如数瓦解,桑澜琥珀色的眼瞳太过真挚,萧北辰只觉得自己的脸在烧。
  母妃说他,不是个坏孩子。
  不知何时,一滴眼泪从他眼眶中滑落,桑澜接手住了那滴眼泪,她说:“我夜里做梦,总是哭醒。那天我哭醒后,见到了她,她当时也哭了。”
  “你和她长得很像,她哭,我难受。你哭,就好像她在哭一样。”她的手心里放了一颗蜜枣,递上前来,哄他,“表哥,吃蜜枣,不哭了。”
  他震惊地看着面前的桑澜,她眸中也氤氲出泪花。
  “这是母妃以前哄你的法子吗?”萧北辰将蜜枣含入嘴里,盼了十来年的甜滋味,是这个味道么,蜜枣在唇齿间打转,怎么会不甜呢,他脱下鞋,背对着桑澜,像只小刺猬,蜷缩在留有母妃气息的床上。
  桑澜坐在桌边,灯光将她的影子投射在墙上,影子盖住了床上的小刺猬:“有很多事,我都不记得了。”
  萧北辰望着她的影子,两人没再说话。
  油灯燃尽,桑澜起身离开。
  在离开前,她抽走萧北辰怀中酒坛,再将他身上被子往上提了提。
  翌日,端亲王与萧北辰上朝,萧夏彤去学堂上学,杨姨娘没来摆长辈的架子。萧北芸更是不曾露面,但托人送来一件狐氅大衣,说是听她快回来,特意去定制的,衣领上绣了一朵梅花。
  小柳被公主留在端亲王府,也晓得了桑澜的真名:“小澜姑娘,今日你想做什么?”
  桑澜穿衣不肯让旁人来,但她不会京城里流行的头发样式,所以小柳替她梳头。
  答的干脆:“出府玩。”她手里捧着一个盒子,这里头是她带在身上的全部身家,其余存在钱庄里。
  公主府和宫里赏赐的那些,她全都没带走。
  小柳:“我去叫马车。”
  桑澜没觉着有何不妥:“小柳,你说我住这,每月交多少银钱合适?”
  小柳满脸复杂:“小澜姑娘,你怎么会想起来给端亲王府交银子呢?”
  “此前住公主府,是因为我救彤彤,她出医药费是应当的。但这里不一样,我只是王妃的亲戚,又不是王爷与王妃的孩子。借着亲戚关系,赖在人府上白吃白喝?不妥。”
  小柳问:“姑娘想用什么法子挣钱?”
  桑澜跟小柳细说自己的盘算:“打猎,我的箭术尚可,我准备出门买把好弓,再去这附近的山上猎些有价值的野物,我听人说过,京城脚底下的烧饼都得卖三文钱一个,若是能猎来一头虎或者豹什么的,铁定能卖个顶好的银钱。”
  虎?豹?小柳只觉得眼前一黑,连忙转移话题:“小柳觉着,姑娘还是先学规矩,了解些京城里的人家,这京城里的大官比百姓都多。姑娘虽然住在端亲王府,与公主也是好友,若是与人起了冲突,远水救不了近火,公主与端亲王也只能事后替姑娘找补。”
  “你说的有道理,我不能给他们添麻烦。”桑澜点点头,整个人跟泄了气得气球似的,趴在梳妆台上,“京城,真不自在。”
  “我们到院子里赏赏雪景也不错,我听说端亲王府有一园名为冬雪园,那是专为雪景而造的。”
  “好,那我们出发去看雪景,你穿厚实些,莫要着凉了。”桑澜出门前,摸了摸小柳身上的料子,又扯住了她,让她添衣。
  “我印象中,冬日等同于得风寒,但我又想不起来为什么。不是说我以前总得风寒,前些时日,我是生病了,但现在我身子好着呢。”桑澜一路碎碎念着,小柳才觉着这是真正的她,活泼,鲜活,富有生命力。
  两人一路相伴来冬雪园,长天共湖滨一色,万籁俱寂,两个小点立在湖心亭中。
  “这里冷,我们坐会就走。”桑澜拉住小柳的手,一股热流传入小柳的身体里,“小柳,你看那条船,像个。咦,有人在往船上爬。”
  湖风将远处的血腥气味吹来。
  “小柳,你快回去喊人,我在这里守着。”小柳对她的本事不做怀疑,匆匆跑远。
  桑澜借着湖面上的薄冰,朝湖中心的小船飞跃而去。走近一看,是个熟人,病秧子能下冬日的冷水,带着一身血回来,这件事不简单。
  萧北芸睁眼见到桑澜,表情一僵。
  湖风吹动狐氅大衣,狐毛挠了挠桑澜的脸颊,桑澜伸出手:“芸姐姐,要我帮你吗?”
  “是你?”
  小柳再带人回来时,桑澜仍然立在原地,见着府上侍卫:“后来,那人又掉进水里了,你们查一查,不会是有什么贼人潜水入了王府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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