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程岱川知道歌词的大概意思——就算给我提供埃菲尔铁塔,我能用来干什么呢?
  程岱川看着阮熹缱绻着复杂情绪的一双眼睛,看着她眼中潮润的泪光。
  阮熹,你想要什么?
  他太熟悉这双眼睛。
  其他人,商女士、石超、哪怕是阮熹的父母,恐怕也没有程岱川见过阮熹哭泣的次数多。
  阮熹转学离开那天。
  阮熹家那辆红色轿车和搬过来那年一样,里面塞满生活用品和行李。
  他们站在楼下相送,阮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擦着鼻涕把一束鲜花放进车里,转身,又捏着面巾纸团扑到程岱川怀里,用眼泪打湿他的衣襟。
  程岱川悬着手腕,良久,才拍拍阮熹的背,说等高考完去找她。
  阮熹忽然抬起头,含着泪水的眼里闪动着希冀的光,吸了吸鼻子:“程岱川你说话可要算数,说谎的人买方便面没有调料包!”
  阮熹离开后的某个深夜,程岱川突然接到阮熹的电话。
  她声音哽咽:“程岱川我做了个梦。”
  程岱川刚搞完作业睡下不久,手机贴在耳边,在寂静的深夜里清楚地听见阮熹的哭腔,整个人骤然清醒。
  程岱川脑子飞速转着:阮熹是说做了个梦?还好不是阮奶奶出了什么事......
  模拟考那两天程岱川都没这么认真、谨慎地思考过。
  他逗她:“哭什么,又梦到谁死了?我?”
  阮熹的哭腔变调,凶巴巴地说:“才不是!你干嘛说这种不吉利的话,快点呸几下!”
  程岱川继续逗阮熹开心:“我遇见孟婆有没有馋人家的汤?”
  阮熹果然破涕为笑:“你怎么还记着呢......”
  阮熹父母都在医院附近的酒店住,方便陪护住院的阮奶奶。
  家里只有阮熹自己。
  她说她梦到了爷爷,“爷爷说让我不要怕,还说奶奶能吃、能喝、能干活,肯定也能够长命百岁的。”
  程岱川举着手机坐在黑暗里,看见艾斯锃亮的一双眼睛:“这不是好梦么,为什么哭了?”
  阮熹沉默片刻,又哭起来。
  她说:“可是网上好多人说梦是反的,怎么办啊程岱川,万一奶奶不能长命百岁我怎么办......”
  某些时刻,在阮熹软着嗓音说“怎么办啊程岱川”的时候,亦或者是,在阮熹湿着一双眼睛无助地看向他的时候。
  程岱川心脏会慢跳一拍,几乎误认为阮熹对他的依赖是一种喜欢。
  但那是假象。
  是他因为一己私欲,而擅自篡改了她的本意。
  高考完的暑假,阮熹家和程岱川家组织旅行,一群人住在江南水乡的古镇小院里。
  程岱川早起出去晨跑,他回来时,阮熹和石超刚起床不久。
  两个人举着牙刷和手机,凑在院子里的洗漱池旁聊高中里的八卦。
  石超的牙膏要掉不掉地挂在牙刷毛上:“......谁想到会搞成那种情况,啧啧啧,熹子,你这叽里咕噜说什么呢,我也听不清啊。”
  程岱川看见阮熹吐掉牙膏泡沫的背影,也听见她语速很快地说:“我说,谁会喜欢上自己的好朋友啊,简直是变态!”
  变态吗?
  程岱川垂着头,自嘲地笑了笑。
  服务生送来他们点的酒水,几瓶喜力和几罐百威放在桌上。
  还有一杯淡粉色的鸡尾酒。
  程岱川已经没在和阮熹对视了,他转过头,在和服务生道谢。
  明明不是一首过于抒情的歌......
  阮熹在低头看向吉他的瞬间,左眼忽然落下一滴眼泪。
  眼泪砸在连衣裙的咖啡色格子布料上,很快不见了。
  阮熹唇角挂起一弯淡淡的笑意,像自嘲,摇了摇头,唱:“papalapapapala......”
  阮熹唱完,在其他客人礼貌性的掌声中说了声谢谢。
  她把吉他还给服务生,回到桌边。
  程岱川也在鼓掌,他把那杯淡粉色的鸡尾酒推到阮熹面前:“喝这个。”
  阮熹眨眨眼睛:“为什么?”
  “无醇鸡尾酒,给你点的。”
  “我要......”
  阮熹的话没说完,在程岱川忽而
  眯着眼睛凑近的动作里噤声。
  酒吧里光线暧昧。
  海平线上的半枚落日和分布在各个角落里的氛围灯,不足以驱散昏暗,也不足以驱散心动。
  阮熹呼吸不畅地想:
  本来自己就喝多了,程岱川要是再这样,她可要克制不住吻上去了。
  程岱川却问:“哭过?”
  “没有!好端端的我哭什么。”
  “睫毛湿了。”
  “可能是我的歌声太过优美,把我自己打动了吧。”
  阮熹拿起一瓶喜力,咕嘟咕嘟喝掉小半瓶,“来呀,喝酒呀!”
  程岱川迟疑两秒,拿起啤酒,和阮熹手里的酒瓶碰了一下,“叮”。
  他什么都没有说,也跟着喝了半瓶。
  在阮熹喝完第二瓶啤酒后,再伸手,程岱川握住了她的手腕。
  阮熹迷迷糊糊地出声:“嗯?”
  “差不多得了。”
  “还想喝。”
  “喝这个。”
  阮熹捧着直筒状的海波杯,一小口一小口地抿着无醇鸡尾酒。
  她目光幽怨,死死盯着程岱川。
  程岱川被阮熹看得眼皮子直跳,直觉这个夜晚大概会挺煎熬。
  直觉没错。
  回房间的路上,阮熹连直线都踩不稳,还没到电梯间,人已经像面条一样软塌塌地挂在程岱川手臂上。
  程岱川几乎是搂着阮熹的腰,把阮熹带回到房间门口的。
  怀里的人还不老实,帮倒忙,伸手就往他裤子口袋里摸。
  程岱川服了,拍掉那只作乱的手。
  阮熹特别有理,还噘嘴委屈上了:“程岱川,我是在帮你找房卡呢......”
  “......不用。”
  程岱川刷卡开门,靠在洗手间门边看着阮熹晃晃悠悠地自己洗漱。
  她含着一嘴牙膏泡沫说了句什么,他没听清,也没心情听清。
  因为他实在是不能理解,一个喝醉到走路都走不稳的人,回房间的第一件事,为什么是给自己换上那么可爱的小睡裙。
  睡裙肩带没摆正,堪堪挂在肩头。
  醉酒后,阮熹的动作变得慢吞吞,像动画片里的树懒,挤个洗面奶都要花费很长时间,还坚持不用人帮忙。
  程岱川守在洗手间门边,很无奈。
  看着阮熹把发带摘下来,甩了甩她那一头可爱的短发,终于结束了漫长的洗漱。
  她扶着墙壁路过他身边,他伸手,把她肩头几乎滑落的细带子拨正:“去睡吧。”
  阮熹慢慢踱到她的单人边,坐下,盯着柜子上的海鸥玩偶,没吭声。
  程岱川洗了个澡。
  出来时旁边床铺上的人还安静地躺着,他躺下没多久,阮熹爬上了他的床。
  他瞬间坐起来:“......阮熹,下去。”
  阮熹爬到程岱川身边,乖乖坐下,神秘兮兮地往程岱川耳边凑:“我是来给你讲秘密的。”
  程岱川又开始头疼
  在阮熹唇齿间的温热气息触碰的他耳朵时,程岱川偏头,躲了一下,心累地捏了捏眉心:“我不需要知道过膝长袜怎么挑选。”
  阮熹很惊喜地“哇”了一声:“我就是要和你说这个来着!”
  “......现在不需要了,回去睡吧。”
  “可是我还有一个更大的秘密没和你说呢。”
  “你睡不睡?”
  “你听不听?”
  程岱川气笑了,认命地一斜额:“听,听完你回去睡觉。”
  阮熹口中更大的秘密迟迟没讲出来,人倒是越靠越近。
  潮热的呼吸缠在程岱川耳侧,轻而易举就勾起他刚压下去的邪火。
  程岱川咬着牙:“阮熹。”
  被叫名字的人眼睛一闭,嘴唇轻轻贴在程岱川的耳朵上。
  第28章 褶皱程岱川,你真是个混蛋啊。……
  秘密变成温热的触碰。
  程岱川只觉得耳朵一热,没来得及反应,肩膀又被撞了一下。随即是阮熹发出的、黏黏糊糊的闷哼声。
  程岱川转头——
  阮熹一只手捂着鼻子,回到跪坐在他枕头边的姿势:“程岱川,我好疼啊。”
  “碰哪了?”
  “鼻子。”
  “我看看。”
  阮熹松开手,鼻尖微微泛红。她说疼,程岱川的视线却向下,落在她微张的、嘟嘟囔囔呼痛的嘴唇上。
  “疼就去睡觉。”
  “我不要。”
  程岱川看着那双肆无忌惮撒娇的唇瓣:“你要什么?”
  阮熹顶着粉红的鼻尖,眼睛一弯:“我要和你说我的秘密呀。”
  程岱川说:“说。”
  阮熹又用手撑着床垫,要凑近。
  他盯着她,补充一句:“你就坐那边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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