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阮熹抿了抿唇,品到嘴唇沾染的一点鸡尾酒的酸甜味道。
  早知道是这样,她的体育课选修也选个热情的伦巴舞跳一跳好了。
  选什么太极拳和羽毛球啊!
  她还是忍不住问:“那你的舞伴肯定是女生吧?”
  “嗯,女生。”
  “......是大学同学吗?”
  程岱川说:“幼儿园同学吧。”
  阮熹意外地抬眼,忽然发现程岱川在垂着眸子看自己。
  呼吸一窒。
  好不容易忽略掉的某些存在感又重新强烈起来,比如,她背后的手臂。
  程岱川一直是绅士手的动作,但跳舞毕竟不是静止的,总要动一动。
  出门前阮熹又没找到合适的小外套,只穿着露背的小礼服,免会有肌肤轻触的时刻。
  他们一直对视。
  喝下去的鸡尾酒像流动的火焰,在阮熹的血液里灼烧。
  没有夕阳掩护,阮熹很怕被看穿。
  阮熹自顾不暇,因而没有留意到自己的舞伴也抿着唇,甚至先她一步偏开视线,清了清嗓子。
  幸好接下来的一首舞曲节奏更加轻快,舞池里的人群开始围成圈。
  阮熹不再和程岱川面对面,只是轻轻牵着手,随着更会跳的人的动作跳舞。
  一直到舞会结束,回到客房,阮熹仍然感觉皮肤是发烫的。
  她用凉水洗过手,又拍拍脸颊,欲盖弥彰地问程岱川:“你穿衬衫是不是更热?”
  显然是的。
  程岱川给前台打电话要了一桶冰,把冰块倒进水杯里,看样子是打算兑矿泉水喝。
  阮熹正准备换掉礼服,抱着短袖短裤的睡衣往卫生间里走。
  她被冰块叮叮当当掉进玻璃杯里的声音吸引,折回来,拿了新的玻璃杯递到程岱川那边:“给我也来一杯!”
  喝完冰水,神清气爽。
  阮熹终于能对程岱川正常说话了:“程岱川,你上幼儿园的时候学过跳舞么?”
  “商女士的主意,我没什么兴趣,只坚持了两个月。”
  折腾一天,阮熹也有点累:“跳舞好费体力啊,你前两晚又没睡好,明天晚上我想熬夜去甲板上看星星,今天我们早点睡,怎么样?”
  程岱川像是走神了两秒。
  他把冰水一饮而尽,
  简短地答:“好。”
  阮熹抱着睡衣,高高兴兴、轻轻松松地蹦着跳着进了洗手间。
  五分钟后,她红着脸探头出来:“那个......程岱川啊,我裙子的拉链好像卡住了......”
  商阿姨送的裙子是非常贴身的s尺码,用餐前拉起来还挺轻松的。
  现在就有点后悔。
  晚餐他们是在舞会上解决的。
  阮熹当时双眼放光地尝了金枪鱼蟹柳小咸挞、黑芝麻抹茶挞、坚果酱配迷你可颂、芝士蛋糕、酸奶盖可露丽、猪排小汉堡......
  程岱川走过来:“我看看。”
  阮熹背对着程岱川,懊恼地说:“早知道不吃那么多了。”
  她刚刚尝试过半天,自己根本看不到,两只手背在后腰又用不上什么力气。
  中央空调没有覆盖的卫生间的空间,她很快就急出薄汗。
  越着急,越不得章法。
  阮熹努力收腹,又有点不放心程岱川。
  毕竟是商阿姨送的旅行礼物。
  “程岱川,你轻点,轻点,别把裙子弄坏了。”
  程岱川看着阮熹脖颈上沁出来的一点汗意,抬手拍一下她后脑勺:“你别说话。”
  “......哦。”
  不怪阮熹吃得多,怪她心神不宁,忘记了拉链顶端有一对缝在布料里面的钩型扣,专门防走光用的。
  程岱川不好帮忙,找到原因之后告诉阮熹,她自己就能解开了。
  从浴室出来,两个人又各自坐在床上喝了一轮冰水。
  眼看着快要到十一点了,才准备睡觉。
  阮熹拿出自己在登船前跑去买的法宝,和程岱川说:“送你个礼物吧!”
  程岱川无惊无喜:“又是猫砂?”
  “我快二十岁了,又不是十六岁,送人礼物还能再听石超那样忽悠吗?这次你绝对可以期待一下的!”
  程岱川给足了阮熹面子:“拭目以待。”
  然后......
  阮熹从行李箱里吭哧吭哧拽出两个被抽过真空的包装袋:“当当当当,没想到吧!”
  是睡袋。
  单人睡袋,两个。
  这是阮熹查攻略查到的,爱干净人士出门必备物品之一。
  她对自己的周到很得意,飞快地转动着两只手腕给自己造“闪亮登场”的势。
  程岱川没什么情绪地点头:“可以。”
  “肯定可以啊,很贵呢。”
  商场里有两种睡袋在卖,有一种很便宜,但她没选。
  都没用销售员介绍,只用了几秒钟,就决定买这个了。
  程岱川感到一丝不妙:“多少钱?”
  阮熹报了个数:“贵肯定有贵的道理......”
  她拆开包装袋,最后的“吧”字还没说完,就被睡袋逐渐膨胀增长的体积给惊住了。
  程岱川说:“恭喜,贵是有道理的,这是户外保暖睡袋。”
  他看看标签,“羽绒的。”
  阮熹强行给自己挽尊,说游轮上空调也挺凉的,这个刚好,还能御寒。
  说着,身先士卒,自己先钻进了睡袋里。
  她闭上眼睛:“晚安!”
  程岱川声音含笑:“晚安。”
  阮熹听到程岱川去洗漱,也知道他回来后关了客房里的灯。
  他有没有用睡袋?
  她在黑暗里睁开眼睛,偷偷往隔壁的单人床上瞧去——
  程岱川没睡。
  睡袋叠在身旁,他靠坐在床上看手机,屏幕熹微的光线落在他身上。
  和那时候一样。
  他们已经不是第一次在一个空间里过夜了,高中时也有过的。
  那时候,阮熹在程岱川和石超的带动下,渐渐融入新环境里,也开始和班上的同学一起吃饭、聊天、约着过周末。
  受同学间流行话题的影响,阮熹学会在二手网站上购买小众的古着服装。
  她淘到一件合心意的帽衫,在放学后穿给程岱川和石超看。
  石超说:“好看是好看,可是熹子啊,这种衣服有没有保障,该不会是洋垃圾吧?”
  阮熹拆开外卖盒:“什么是洋垃圾?”
  石超大口炫着麻辣烫:“我在新闻上看的,有的二手衣服来源不太好,可能是死......”
  程岱川直接给了石超后脑勺一下:“麻辣烫堵不住你嘴?”
  死......什么?!
  偏偏赶上那几天阮熹父母出差,家里只有她一个人。
  到了晚上,阮熹开始用这个字组词,可是“死”这个字开头,无论怎么接也不会是很吉祥的词汇。
  开着小台灯还是睡不着。
  他们经常光顾的那家麻辣烫挺好吃的,就是有点咸,夜半三更,她口干舌燥,想喝水却又不敢去厨房。
  凌晨两点钟,阮熹实在熬不住,给程岱川打了个电话。
  程岱川声音带着刚睡醒的哑:“嗯?”
  “程岱川,是我,你可千万别挂电话啊!”
  程岱川聪明,不用问原因就说:“石超乱说的,吓着了?”
  “也没有......就是突然想问问你睡得怎么样。”
  阮熹举着手机,快走到厨房时,看见餐桌上圆滚滚的不明物体。
  她愣了两秒钟,发出一声惨叫。
  程岱川很快下楼,敲响阮熹家的防盗门。
  阮熹满脸眼泪地扑到门口,紧紧抓住程岱川的手臂,话都说不清楚:“......有人......头!”
  打开灯才发现,那是她喝完没丢掉的一颗带皮大青椰。
  程岱川把椰子丢进垃圾桶,没走,睡在阮熹家沙发上。
  那天晚上,阮熹往卧室门外看,程岱川也是像这样在黑暗里看手机。
  她对洋垃圾的恐惧,渐渐转为另一种情绪,和现在的心境相似。
  搅人心绪,令人难眠。
  阮熹在羽绒睡袋里闷出一身汗,想钻出来,又碍于面子,没有动作。
  不知道程岱川有没有睡着?
  程岱川正在失眠。
  游轮的窗足够隔音,几乎听不到海洋的声音,倒是另一张单人床上偶尔发出的悉悉索索很清晰地传进他耳朵里。
  黑夜令人意志力薄弱,刷着手机也能想到各种各样的阮熹——
  身披霞光,问他心情有没有好一点的阮熹;
  和海鸥拌嘴的阮熹;
  穿露背小黑裙,喝鸡尾酒的阮熹;
  裙子拉链卡住,急到脖颈汗涔涔的阮熹......
  程岱川甚至想起高中时期,被一颗椰子吓到,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地扑到他面前的阮熹。
  哪怕阮熹把自己裹进黑色、亮面布料的羽绒睡袋里,像个油亮的大虫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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