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7章
就比如胤禩,难道她这么多年的刻意扶持,是白花银子吗?
他们之间本就是交易,他得了她的好处,自该为她挡灾挡难,公平合理。
其实胤禩又何尝不知道丹卿的利用,可他没办法。
他没有能给他支持的母族,也没有愿意追随他的兄弟,而他想要争权,想要出人头地,就必须得有银子,丹卿是他能够到的,唯一的选择。
即便深知他这位姐姐并不是真心助他,只是想借他抗衡康熙,他也只能选择接受她的帮助,为她出力。
有的时候,胤禩会忍不住后悔。
如果他有机会回到少时,他一定会从小就跟在丹卿的身后,全心全意的与她交好,得到她的疼爱和信重,那他就不会如此举步维艰了。
可惜,他错过了少时的情谊,如今再想得到真心,已经不可能了。
“汗阿玛现在愈发忌惮我了,”
胤禩直视丹卿,“四姐姐,若是有一日,我也如大哥一般再无法在京中活下去,你是否也会愿意像对大哥那般,给我一个容身之地呢?”
他其实也不求别的,只是想有一条退路,一条即便经受再多苦难,也能给他留一丝希望的退路。
丹卿有些诧异。
如今才康熙四十七年而已,这位历史上与胤禛争夺皇位的八爷,怎么就心生退意了?
看懂了丹卿的疑惑,胤禩苦笑道:“四姐姐不在京中,不知道如今汗阿玛的疑心有多重。说句老实话,我是有野心,但却也不是畜生,没想过要做什么大不韪之事,只是想能有些出息,不再被人看不起罢了,可在汗阿玛眼中,可能觉得我随时都会——”
“噤声。”
丹卿没让他把话说完,“什么能说什么不能说,你竟没了分寸吗?”
胤禩低下头:“分寸二字,实在是太难把握,四姐姐,我不敢求你多助我什么,只刚刚那事,你能应么?”
“能。”
丹卿并没有犹豫,直接一口应下,“我答应你,只要你没做下伤天害理之事,若有所需,我定会护你一次,就算作,这五年来你帮我护着蘼蘼的报答。”
他没居功,可她知道,他兑现了对她的承诺,这五年来,但凡蘼蘼有所需,他俱是
主动去帮忙。
她不知道历史上的八贤王是怎么样的人,但至少如今的胤禩,不能算是个无可救药的坏人。
他有为人的底线,她就愿意帮他一次。
……
康熙四十八年春,在丹卿第七次上书请求接蘼蘼回归化城后,康熙终于点了头,只是不必丹卿入京,他要亲自送蘼蘼回来。
自从京城一别,丹卿近六年没见过闺女,也近六年没见过她的汗阿玛了。
他五十岁举办大寿典礼普天同庆的时候,不许她入京,他五十五岁万寿节,她送了许多珍贵的礼物回京,也没能得到他的只言片语。
她以为,或许这一生他都不想再见到她了,可如今,他却亲自来了。
丹卿带人迎出三十里,终于见到了阔别多年的老父亲。
这一次,他是真的老了。
不再是因为伤心而憔悴,而是实打实的老了,任谁看到,都会觉得,他已经是一位老人了。
已是娉婷少女的蘼蘼飞扑进了丹卿的怀里,丹卿搂着闺女,却还是望着被人扶下御驾的康熙,就那么红着眼睛深深的望着。
她曾经怨过他,恨过他,可也是真的爱过他,就像他利用她,怪罪她,迁怒她,可也是真心疼爱她。
她一直都知道,他将蘼蘼教导得很好,尽管蘼蘼被她养的脾气大了些,他也从不曾失了耐心,将蘼蘼养得出类拔萃,文武兼备。
她也知道,在那么多皇孙中,蘼蘼是独一份的恩宠,这绝不仅仅因为蘼蘼是未来北疆的继承人,其中必然还有因为她的移爱。
丹卿对康熙的感情太过复杂,他们父女之间的爱恨,早已捋不清了。
“丹卿啊,来,到汗阿玛这儿来。”
康熙对着丹卿招了招手,仿佛她还是那个整日里跟在他身后打转的小公主。
丹卿松开蘼蘼,让她去后面与薛思文说说话,然后快步上前,扶住了康熙的手。
“汗阿玛。”
她不知道自己该说些什么,只是轻轻的唤他。
康熙握紧丹卿的手,带着她上了御驾,马车缓缓而动,他们就像是当初北巡那般同坐,好像一切都没有变过。
他们一路上开着窗,丹卿给康熙讲着这些年来归化城周围的变化,给他说自己做过什么,还想做什么,康熙认真的听着,看着,等到了归化城外,他亲自下了御驾,登上了城墙,站在最高处眺望。
“朕送你来的那一年,这里还是一片荒芜,而如今,却是如此繁华,丹卿啊,你做的很好,没有辜负朕对你的期望。”
康熙牵着丹卿的手说话,“这些年你做了什么,朕都知道,你是朕最出色的公主,朕一直都为拥有你而骄傲。”
他拉着丹卿到了墙边,扶着城墙往城外望。
在那个方向上,有一座新城,是她曾经答应过要建的绥远城。
即便在这个位置建城会桎梏归化城的发展,即便连明面上负责建城的胤禔都撂挑子不干了,丹卿还是遵守与康熙的约定,将这座绥远城给建了起来。
她当初曾一度觉得,康熙选在此处建绥远城是为了监视和制衡她,可如今,却早已想开了。
她从未想过要分裂中国,为何要惧怕康熙和朝廷呢?
以如今她在蒙古的权势地位,只要她还在,就无人能动摇,若是她不在了,她也绝不愿意看到自己的后代成为裂国之人。
所以绥远城是她亲手给后世子孙拴上的一条系带,立下的一座警钟。
“丹卿啊,朕一直都是相信你的,”
康熙颇有些感动的模样,“即便是朕明知道是在迁怒于你,不想也不敢再见到你的时候,也从未曾怀疑过你。”
丹卿不置可否的笑了笑,顺着他道:“我知道的。”
他有没有疑心过她,已经不重要了,她自己问心无愧就够了。
“这许是朕最后一次北巡了,”
康熙声音微沉,“朕老了,走不动了,今后北巡的事,就交给老四吧。”
丹卿倏然一惊。
“怎么,这不是你所愿吗?”
康熙转头看向她,“你是朕教养大的,朕难道还能不懂你?别看如今老八跳的欢,但在你心里,谁都越不过老四去,朕说的对不对?”
丹卿叹了口气:“汗阿玛,人生而有亲疏,我亦不能免俗,我如今远在塞外,自是希望朝中能有个懂我护我的人扶持,以前有汗阿玛,以后——”
她话未说尽,但意思已然很明显了。
“朕也是这么想的,”
康熙第一次与人谈及这件事,说出口之后,却发现也没那么艰难,“这些年来,朕总是在想,为什么你从始至终都不肯向保成低头,最开始,觉得是朕对你太过骄纵,养的你吃不得一点儿委屈,所以朕故意冷着你,想叫你学学乖。”
“可是后来,朕一点点琢磨着你这些年来的举措,突然意识到,其实保成才是那个骄纵任性的人,而你,比他更得人心。”
所以,胤禔才会执意留在北疆,他三催四请都不肯回京;
所以,胤禛才会那么维护她,不管平日里多么韬光养晦的一个人,遇到她的事情,却绝不肯退让;
所以,就连她亲口说过与她并不亲近的胤禩,都愿意为了她割舍自己的利益。
这时他才想明白,原来不是她不肯屈服,而是她不相信胤礽会好好对她。
是啊,胤礽做过那么多伤害她的时候,她怎么可能还会信任他,就像是他勾结外敌视百姓如草芥,这个天下也不可能还会再给他机会。
六年了,康熙终于肯接受胤礽咎由自取的事实,所以他亲自来到这里,来寻回他心爱的小公主。
可此时再见,她对他,却分明疏远了。
他终究是伤了她的心。
“丹卿啊,明年得空,回家来看看吧,”
康熙主动让步,“敦多布多尔济已经死了六年了,你若想再嫁,朕为你寻一个称心如意的额驸,等蘼蘼能接手漠北,你就回京城来住,每日进宫来陪朕用膳,咱们还像以前一样,好不好?”
丹卿却摇了摇头,只是盯着城下看。
蘼蘼依旧活泼,正像只小蝴蝶一样在薛思文身边蹦跶,而薛思文如今却是稳重得很,耐心的听着闺女说话,偶尔点头,似乎答应了她什么并不那么合理的要求。
“他,出身太低了些,配不上你,”
康熙皱眉道,“你若喜欢,留着他伺候就是了。”
“汗阿玛,那您觉得什么样的人能配得上我呢?”
丹卿反问,“如今蒙古王公尽在我脚下,八旗勋贵还有谁能给我带来荣耀?其实,我想要的,早已抓在自己手里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