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

  孙天阙也不辩解,只是恭敬的半跪下来应“是”,却是把丹卿吓了一跳,赶紧伸手去拉他。
  “你怎么回事,刚刚就一直奴才奴才的,如今我不过说你一句,你还跪下了?”
  丹卿有些担心,“是不是有人背后欺负你了?你是我的伴读,叫你进宫是读书学习的,不是叫你做奴才的,你看富尔敦什么时候这样过了?”
  其实按正经道理来说,富尔敦才是该自称奴才的那个,但一则他们年纪都小,还是同窗,二则丹卿也不在乎这个,所以平日里都是你啊我啊习惯了,如今孙天阙突然这般正经,倒是叫丹卿觉得难受。
  富尔敦也熄了玩闹的心思,赶紧说道:“不是我,我可从来没欺负过他。是不是太子那几个伴读又在背后乱嚼舌根了?几个闲散宗室子弟,真以为自己是皇亲国戚了,整日趾高气昂的四处欺负人,当真可恨!”
  “没有,我就是觉得该有些尊卑分寸,”
  孙天阙顺势站了起来,“也是我太过了,公主别放在心上,以后不会了。”
  他之前既已经想好了愿意做丹卿的奴才,就干脆将自己放在应有的位置上,却不想太过心急,反而惊了她。
  她既然不愿意见他这样,那他自然听从,至少还在上书房读书的时候,他会摆正身份,既恭敬,又不叫她不高兴才好。
  丹卿自是不信孙天阙无事的,于是背后便去找胤禛打听。
  胤禛不以为意:“这很正常,宗室子弟素来瞧不上汉人,别说是孙天阙,就连张廷玉也没少挨欺负。”
  丹卿讶然:“可张廷玉不是张师傅的儿子吗?”
  这老师家的孩子,按理说不应该被人欺负啊。
  “你以为张师傅不再教太子只是因为丁忧吗?”
  胤禛有些头疼的看着自家天真的妹妹,“汗阿玛既然许他提前回来,便是不在乎丁忧之事了,可为何太子迟迟寻不到称心的师傅,却不叫他回去呢?”
  这个问题丹卿之前是没想过的。
  惯性思维让她觉得张英就是教小孩子的,就像是小学老师只会教小学生一样。
  胤禔、胤礽、胤祉小时候都曾经被张英教导过,如今轮到了他们而已,以后等其他小阿哥入了上书房,张英也会去教。
  可听胤禛的意思,竟然不是如此,而是因为张英是汉人?
  但胤礽的师傅里汉人也不少啊。
  “张师傅的学问,便是汗阿玛也是经常请教的,又怎么可能教不了太子呢,只不过是因为他有文人风骨,做不来俯首帖耳罢了。”
  胤禛干脆将话说透,“只一条,即便是张廷玉,都从不曾在太子面前自称一句奴才,便足叫太子不喜了。”
  丹卿不解:“可张廷玉是汉人啊。”
  “汉人又如何?”
  胤禛反问,“宫里的侍卫、太监没有汉人吗?不说旁人,就是孙天阙,没在你面前自称过奴才吗?”
  丹卿默然。
  她原就是为了这事来寻胤禛打听的。
  “孙天阙虽无父族庇护,但定南王旧部犹在,孔格格又是老祖宗的养女,他虽是汉人,背后势力却远比张家更强,就连他都愿意对你这个公主俯首,张廷玉又凭何不向太子低头?”
  胤禛的语气里有几丝嘲讽,“所以张廷玉注定不可能成为太子股肱,如今他出宫另寻名师,正是明智之举。”
  丹卿是曾几次亲眼见过胤礽如何对待张廷玉的,原以为只是胤礽高傲,不屑与伴读相交,可如今听胤禛一说,却又觉得未必是胤礽单方面的问题。
  就像胤禛说的,孙天阙这样的出身尚且愿意向她这个公主示弱,更何况胤礽还是储君,但凡张廷玉想要入仕,迟早有一天要对胤礽称臣,又何必非要坚持所谓的气节,叫胤礽不痛快呢?
  若说只因为风骨,丹卿却是不信的。
  毕竟张英其人就不是那等迂腐死板之辈,他在康熙面前也没什么不能低头的,那他教出来的儿子,也不该如此。
  可偏偏张廷玉就是一副宁死不辱的模样,即便胤礽几次三番敲打,叫他挨打受罚,他却依旧不改,最终还是出宫去了。
  丹卿不太明白这逻辑,而胤禛却道:“良禽择木而栖,若非明主,又何须为其卖命?早早脱身,才是聪明人。”
  这话说的却是过于直白,简直恨不得干脆直接说胤礽不行了。
  “四哥你——”
  丹卿有些担忧的劝道,“以后可别再说这种话了。”
  胤禛面上有种不符合年纪的波澜不惊:“我说与不说,对你来说有差别吗?你我天天在一处,我的想法,又如何能瞒得住你。”
  那还是有很大差别的!
  只要他不说出来,她就可以当做不知道好不好!
  胤禛对于胤礽的不满其实早有端倪,说到底还是与佟佳皇贵妃有关。
  丹卿从未将胤礽那夜与她说的话告诉任何人,但索额图被革职的太过蹊跷,明里暗里不知有多少猜测,有心人只怕早就窥到了实情。
  胤禛与佟家素来亲近,自然也更容易听到些风声,所以自从索额图被革职之后,他的言语中就经常透露出些许对胤礽的不满来。
  只不过之前只是隐晦而谈,不像今天这般直接到让人想装作听不懂都不行。
  “四哥,太子就是太子,而你永远不可能做张廷玉,”
  丹卿郑重劝道,“张廷玉可以舍弃前程出宫,等待科举之时东山再起,甚至可以做个寻常文人,教书习文,不吃天家这碗饭,而你却只能是四阿哥。若是不该说的话传出去,会叫汗阿玛生气,也会累皇贵妃娘娘担心。”
  张廷玉敢跟胤礽死硬到底,背后自有张英的纵容和破釜沉舟的底气,丹卿佩服他的勇气,却不等于认同他的做法。
  不过这是别家事,她也管不着,但胤禛是她哥哥,她却是一定要劝的。
  历史上的四大爷曾韬光养晦隐忍多年,最终才走上了胜利者的宝座,而如今的胤禛却像是个刺猬,虽然聪慧勤勉,但却锋芒太露,很多小心思连她都能看懂,更何况是康熙。
  康熙不管他,一是因为他年纪小,只当他孩子气,二也是看在佟佳皇贵妃的面子上,对他难免纵容些,可其他倒也罢了,若是涉及胤礽,只怕康熙就不会有那么好的脾气了。
  不管几十年后谁才是胜利者,至少现在,尊卑天定,不容质疑。
  当然,胤禛如今对胤礽的不满并非是因为他想要觊觎太子之位,而是单纯的不喜欢胤礽的做派外加发泄发泄情绪罢了,听丹卿说得郑重,他便也点头应下:
  “我知道的,只是跟你说几句罢了,今后不会再提了。”
  丹卿跑这一趟想问的消息没问到,反而是差点被胤禛给吓死,之后的一段时日,她选择安安分分的再不去招惹他们,却也乐得轻松自在。
  丹卿的六岁生日是在汤泉行宫过的,虽然康熙没空亲自过来,但却叫人送了许多礼物来,除了吃穿用的之外,还有如去年一样的一匣子金子,今年做的是桃花样式。
  “皇上说了,另有其他赏赐估摸着四公主如今也用不上,就先都送到慈宁宫去了,等您回去了就能看着,”
  来送赏赐的太监叫赵昌,虽然不及梁九功受康熙信重,却也是自小就跟着的,自然更能明白康熙的心意,知道这位四公主如今是康熙心尖上的,态度也就更加奉承,
  “宫里的其他主子们也都给您送了贺礼,其他的皇上都叫先放在宫里了,唯有郭嫔娘娘的礼,皇上叫一并带来。”
  他回头示意一个小太监将捧着的东西送到丹卿面前,“您快瞧瞧。”
  郭贵人虽然还未正式册封,但内务府提了份例,长春宫也日夜不停地修缮,宫里人便都随着改口了,只是她的封号迟迟未定,便只能先叫一声郭嫔。
  去年生日的时候,郭嫔的礼是随着宜妃的一起送的,不过就是一匹不起眼的布料,丹卿并没细看就叫收起来了。
  今年却是不同,郭嫔送的是一对儿荷包,虽然瞧着也不是什么名贵的东西,但那粗大的针脚,一看就是亲手做的。
  丹卿很喜欢,立刻就拿起来叫禾苗给她戴在腰间。
  午膳的时候太皇太后瞧见了问她里面装的什么,她才想起来翻看,却是每个荷包里都放着一个小金锁,不重,却很是精致。
  苏麻喇姑凑过去仔细看看:“这上面刻着四公主的生辰,想来是郭嫔特意叫人做的。”
  丹卿美滋滋的翻来覆去看了一会儿,又赶紧放好,生怕不小心掉了。
  太皇太后故意逗她:“瞧瞧,那加起来也不过二两金子,就叫她那般珍惜,到显得我给的一盒子金饼子傻大粗的,不叫人稀罕呢。”
  丹卿立刻凑过去讨好:“哪有哪有,老祖宗给的最是实用,我要好生收起来,将来当压箱底的嫁妆呢!”
  “好不害臊,多大点儿的小姑娘,就敢把嫁妆挂在嘴边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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