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正值亥时,武庄无了白日嘈杂,一派静默。
  无人察觉到高阁的阁楼里,阿吀还在麻绳里头挣扎。她晓得白日顾涯出现在武林大会上,坏人盘算暂时落空,肯定要拿她再做文章。
  平时麻烦了顾涯衣食住行倒也罢了,不影响他什么,可涉及到将来人生路,阿吀宁愿毁了自己也不想拖累他。
  她得赶紧脱离困境,不能给坏人有威胁他的机会。
  阿吀自知自己无用,性子也刁钻,她贪图顾涯的好,不代表她就真的当那些好理所当然。恰恰相反,她是太明白谁人的好都不是理所当然,每一次具体到衣食住行里的在意,足够教她迷恋,才会贪图了那许多。
  她难过顾涯对他的舍弃,可做不到去怪他。
  如同她父母对她的恨与厌,对她的舍与弃,她也理解,她做不到去怪谁。
  她怨的人,失望的人,攻击的人,从来都只有自己。
  活着的欲望低下,也源于此。
  阿吀静静躺在地上,听着麻绳摩擦皮肤的细小声音,心里只有从绳索里解脱出来的一个念头。思绪集中,心里的痛苦反而少了,只是如此,她手腕的痛就太明显了些。
  这幅身子瘦弱,磨了许久,手腕的地方已是见了血。
  阿吀额角后背都是冷汗。
  可她头发上珠钗等都被搜刮走了,阁楼什么东西也无,她除了使劲磨了自己的手腕,也找不到其他的法子。
  阁楼昏暗,她也看不自己的手被磨成了什么样子,只湿濡的触感,教她猜到自己的血该是流了不少。
  阿吀吸了吸鼻子,一点点,一点点蹭。
  等终于她右手的大拇指从绳索里挣脱出来后,阿吀松了口气。她也越发紧张,生怕这个时候又有谁来。
  又不知道过去了多久,阿吀两只手终于从麻绳里磨了出来。她双手痛得已经麻木,借着窗户处的月光,阿吀稍稍瞥了一眼自己血肉模糊的手就挪开了视线。
  手指发着抖,又解开了自己脚上麻绳。
  她又开始庆幸,好在那些人看她瘦弱,只是绑了手脚。要是全身都被绑,她也只有一头撞死一条选择了。
  等身上的桎梏都被解开。
  阿吀也没着急做了其他,她屏住呼吸,挪到了那道门前。整个身子匍匐下来,从门底的缝隙处,看到了一只脚。
  虽有人看守在她意料之中,但此刻阿吀心里还是有些难为。
  她又将目光挪到了窗户处。
  阁楼的窗户可以撑开,她的身形从撑开的空隙处可以挤出去。但高阁的高度,她一个失手恐就会死。
  而她现在的手,她真的不确定自己的力气能不能支撑她落下去。
  可惜别无他选。
  她只能这么干。
  阿吀走回绳边,忍着手腕处的疼,将绳子绑在了窗棂窗框上。她想老天爷还是待她不薄,这窗户纸能捅破,不然她真是叫天不应,叫地不灵了。
  顺着窗户缝隙往下看的时候,阿吀瞧见了武庄后排处的房屋。这会儿还有零星的光亮,大概是那些没住到客栈的门派留宿在此。
  那她只要能跑到房屋处,性命就无虞了。
  就怕那屋子里住着的全是赤霞山庄或者鬼门的人。
  阿吀不敢再想太多,怕再想她就没了勇气。托了身子瘦弱的福,她从窗户缝隙挤出去没搞出什么动静来。
  绳子链接到一起的长度,堪堪能到第五层的栏杆处。阿吀边用手腕控着绳子,边流泪不止。
  她感觉她的手要废了。
  紧张的心绪成了麻痹痛楚的良药,阿吀的脚能碰到栏杆的时候,她整个身子都在发颤。
  丝毫不敢停留,又从高阁的楼梯处轻手轻脚地往下走。
  等她出了高阁,阿吀眼前已是发黑了,她失血过多,再撑不了多久。高阁之外,也无林木遮挡,阿吀只能卯足劲儿往屋舍走。
  大不了就死。
  顾不上那么多了。
  阿吀身子摇摇晃晃,等眼前出现一道窈窕身影之时,她已没办法再思考这股熟悉感是为何。
  她伸出手,喃喃道:“救我...”
  之后便昏厥了过去。
  后半夜,在无人知晓的角落,一阵骚动。
  守着阁楼的郑观本是半迷不迷,被人踢醒,双眼还有茫然。他看清楚来人是长老孔徐,薛秀之后,忙不迭地起身。
  孔徐与薛秀此刻并未做黑袍蒙面打扮,而是白日里的司正,判事模样,两人疾言厉色道:“快开门!”
  郑观被这语气惹得心里慌张,开了铜锁,见里头空无一人,只剩下绑着麻绳的窗框,直被吓得腿都哆嗦。
  可已无用,孔徐连问责都没有,手掌一番,轻轻咔嚓一声,郑观的脖子就以一种奇异的角度歪到了一侧,身子也如没了骨头的软肉瘫倒在地。
  薛秀对此恍若不见,只愁道:“当着她不会武功,身子孱弱,没想到会如此孤勇,看阶梯处的血迹,怕是磨了手骨才脱开了绳子。可武庄就这么大,这小丫头能逃到哪?”
  “高阁处的痕迹教哑女们清理干净,切勿留下什么教人诟病赤霞山庄的蛛丝马迹。”孔徐闷声,语气含怒:“至于那个小丫头,她在哪已是不重要了,她就算能活着出了武庄也无需忌惮,所谓鬼门一派与赤霞山庄明面儿上一正一邪毫无瓜葛,说出去也没人会信她。眼下我发愁的是,没了能要胁顾家小子不参加武林大会的由头。”
  薛秀捋了胡子,悠悠道:“我们许是高估了那丫头对顾涯的重要了,就算今夜拿她继续逼迫,顾涯那小子恐也不愿为了她退出武林大会。早知如此,还不如杀了她,至少痛快。”
  孔徐眉头紧锁,思索中视线扫过脚边郑观的尸体,忽道:“今日同顾涯比武的人是翡翠谷的高护与追云门的王居正。”
  薛秀立刻就领略了话中意:“若是庄主问责...”
  “庄主为达主公所愿,想来也不会说什么,至于主公那处有我担着,无需操心,只用尽所有手段,也绝不能教顾涯在武林大会冒头。”
  薛秀叹了口气:“谁能想到沈无念会收顾寒舟的儿子为徒。”
  “沈无念终归是个麻烦,顾寒舟的遗孤也势必要除,两厢并一起,一起谋划,倒省了功夫。”
  “若没沈无念瞒了所有人,冒天下之大不韪收其为徒,遗孤何至于如此难除。”薛秀又捋了捋胡子,“可我怎觉得主公对顾涯此人似留有余地?”
  孔徐对此讳莫如深,并未接这话,而是催促薛秀赶紧行事。
  至于阁楼处郑观的尸体,也被一瓶化尸水完全抹除了痕迹。
  第25章 显聪慧“竟还为个女子哭。”……
  夜,还在继续。
  身体的剧烈疼痛,教阿吀在昏迷了短短一阵子就醒了过来。她被一片碧绿晃了眼,感受着脖颈汗水黏腻,气若游丝道:“青...青羽姑娘?”
  青羽没回这声招呼,皱着眉头继给阿吀处理着伤口。
  阿吀见她拿着匕首,手起刀落间,她双手上还黏连着麻绳碎屑的肉就被切了下来。
  痛得阿吀身子都蜷缩。
  “你不像个能忍如此巨痛的人。”青羽语气冷静,动作很快,金创药与布条在她言语间已是整齐地包裹住了阿吀的手。
  阿吀咬着后槽牙道:“我也没想到。”
  “你这双手我不知能不能保住。”
  阿吀猛摇头,她一时顾不上自己的伤势,在疼痛稍缓之后,语速加快道:“你虽然没问我为何会变成现在这模样,但想必你也晓得我遭了事儿。眼下没功夫同你细细解释,我等不到明早了,现在就得带我去找顾涯,否则天一亮,恐是来不及。”
  青羽不为所动,低眸整理面前狼藉:“旁人事与我无关,救你是你恰好昏倒在我面前,仅此而已。”
  阿吀急了:“真要救我的正常反应,应该是喊大夫,你没惊动武庄合理,可你没惊动其他门派就不合理了。那就证明你在本该安眠的时辰徘徊在武庄之内,不是闲的散步而是有所图谋。我如此异状撞到你,你是存了探索的心思才会救我不是吗?既如此,你的图谋我教顾涯帮你,你只需要带我去找他就行。”
  青羽手顿住一刻,抬眼看向阿吀的眼神有些莫测:“你倒教我出乎意料。”
  “你不用这么看我,杀我只是多了桩麻烦,我对你的事儿也一样不感兴趣,你帮我,我就帮你,就这么简单。”
  青羽嘴角口气,讥讽了一句:“若顾涯不帮待如何?”
  “不帮的话我到时自愿教你杀我泄愤,也不损失什么,可你愿意帮我就是多了份成算。”阿吀很急切:“大不了我再附赠你一份额外的,上回合欢门那几个人,你不是看她们不顺眼又嫌弃脏吗,我去揍她们一顿给你出气。”
  “成交。”
  阿吀本想开口说可以大大方方的教武庄的下人抬她出去,她刚张口声音都没发出来,青羽已是以公主抱的姿势将她抱了起来,更再下一瞬就闪身到了门外。



上一章目录+书签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