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顾涯抿唇,一时没回了话。
  阿吀被他的沉默弄得心里跟被一块儿大石头堵住了一样,别开脑袋不去看他脸色,话就更狠:“你开心吧?这些日子你没怎么看顾我是不是就等着我说这话呢?好全了你的心善?好教你没什么负罪感的甩了我?其实你嫌我麻烦,你直说就是了。我这样的人,有自知之明...”
  “够了。”顾涯打断她,有些强硬地捏了阿吀的下巴,强迫她看着自己:“我年岁小,《五蕴诀》也未修习到最后一层,按着师父的意思,参加下一届武林大会更为稳妥,可这一届的彩头里,有我爹的遗物,我势在必得。”
  阿吀眼眶里有泪,还在嘴硬:“那你为何不早说?你早些说我难道还能阻了你办正事儿吗?你不就是不够信任我,才从未和我说过这些?眼下我要和你分手你才说?有什么用!”
  她气人的本事高得很,顾涯被她说得如鲠在喉,手上力气禁不住大了些,阿吀的下巴就已是泛了红。
  “你要走?”顾涯吐出这句话,喉结滚动间,他咬字更重:“你要去哪?”
  阿吀气死人不偿命,上下嘴皮子一碰就是要冲着气死顾涯去的:“我去找个比你好看的,比你有钱的,比你更欢喜我的人去,你既不信我,连爹爹遗物这种事情都到眼下才说,我凭什么不离开你?”
  “那你呢?你身上的事儿你可曾告诉过我?”
  阿吀眼睛一下子就被眼泪淹没,她伸手去掰顾涯的手,语气嘶哑:“我爹不要我!我娘不要我!她们恨我没看好我弟弟,害死我弟弟,够不够!这样够不够!她们教我去死!这样够不够!”
  她的力气实在不够看,哭声也不够洪亮,如同濒死挣扎的小兽,撕扯了能撕扯的才会好过一些。
  顾涯被她如此模样,惹得心里难受得如同溺水。
  他伸了胳膊将人紧紧搂在怀里,语气也有哽咽道:“我爹娘是江湖上的罪人,不是我不说,是我没查清楚,没替我爹娘洗清冤屈报仇雪恨之前,我说不了。武林大会若能拔得头筹,届时拿回我爹的遗物,我才会表明了我的身份,我无心瞒你,只这些事儿,我也无从开口。”
  他手不停抚着阿吀的后背:“都怪我,是我不好,是我该早些和你说,是我害得你多想。”
  阿吀一口咬在了他肩膀上,咬得心里那份淤堵散了一半才松口。她凄哀地抓着顾涯的衣领子,缩在他怀里哭得气息都短:“我自己都不爱我自己,我也没办法去爱你,可我却盼着你能爱我。”
  顾涯欲言又止,怎么也说不出爱之一字。
  “说白了我也不过就是渴望你拯救我而已,可你都在泥潭里,又怎么来救我呢?”
  顾涯心口都被闷得窒息,他无法面对阿吀如此脆弱地将伤疤都露给他的坦白。他已经搞不清楚到底是阿吀需要他,还是他需要阿吀了。
  他也不明白这份需要里面掺杂了几分情爱。
  他的师父闻名江湖,若不是当年他求师父,他师父其实有更好的徒弟人选;他也从未见过他爹爹,至于他娘亲,也毅然决然追寻了他爹爹而去,他在爹娘面前,也是不被需要的那一个。
  顾涯无法窥探一个人活着,被人需要被人爱着与否的重要程度,只阿吀丝毫不掩盖对他的占有时,他才体会到了“拥有”二字。
  可这太脆弱了。
  若有一天,阿吀和他报仇的路有冲突,顾涯没办法承诺他会以阿吀为先。
  人都自私,他也不例外,只眼下,他还放不了手。
  阿吀抬头去看他,眼睛被泪润湿得楚楚,她道:“我不太会和人相处,好多事儿和话我都说不好,可...你试着爱我好不好?”
  她也不晓得自己为何突然说了这话,她心里想的永远和做的是两码事,做的也永远没有心里潇洒。
  她讨厌自己如此,可抓着救命稻草的时候,除非被人砍断了手,不然真的没办法轻易说放手。
  顾涯伸手给她擦着眼泪,指腹沾了泪的湿润时候,他才嗯了一声,语气莫测道:“我不知晓爱为何物,可我愿意为你试试。”
  第22章 江湖恶(三)“好一个江湖。”……
  初尝情滋味,怨恼来得快便也去得快了。
  阿吀让银杏给她梳好头发后,又如往常上前去牵了顾涯的手,她没揪着顾涯的家事问,易地处之,如若不是今日吵了这么一回,关于她自己的那些她也是不愿意说的。
  她是这会儿才想起关心了顾涯换了兵器比武之事:“你说万花楼不让你用银光,这是什么时候的规矩?以前可有?这次比武的人,除了你可还有旁人也不许用?”
  “据我所知,只我一人。”
  “那不行。”阿吀拉着顾涯就要出门:“我们得去理论,凭什么针对你。”
  顾涯脚步没动,他握住了阿吀的手,沉声道:“都是后起之秀,除我以外,并无旁人用了如银光一般的兵器,且就算不用银光,我也能赢。”
  “你要是真这么有信心,就不会这几日和你另外一把剑磨了这么久了。”阿吀还是拽他:“就算胳膊拗不过大腿,也得教人晓得这桩事儿。无非就是旁人忌惮你逍遥派的武功,生怕教你拿了第一。”
  顾涯步子还是不动,他知晓阿吀为他之心,便按了阿吀坐下,细细给她解释。
  “名兵有一册《名兵谱》,其中在册的名剑,不过五炳。银光是早早就随了先人埋在地底,之所以会现世,是因为我师父十二年前挖了先人坟墓,取出银光用作寻徒之礼。而江湖之中,拥有名兵的门派屈指可数,他们以此为由不让我用,也合情合理。”
  阿吀郁闷道:“他们有心难为人,自然要遍寻理由来掣肘你。而且赤霞山庄能养出红叶那样性子的女儿,我就不信他们会轻易放过你,我看这事儿就是他们在背后指使的。若是事事忍下,谁知道比武的时候会不会又生其他枝节。”
  她说到此事,又要去看自己挂的那布帆。她前几日都晕乎乎地,没再管这事儿,眼下想到了才转头问了银杏。
  银杏回道:“那布帆应该是夜里被人撤下的,没看见白天有什么动静。”
  阿吀撇嘴:“肯定就是他们干的,明面上儿装,私底下又来是这套,教人不齿。”
  “是不是赤霞山庄不好说。”顾涯弯了嘴角,抬手捏了捏阿吀气鼓鼓的脸,他发现她哭着气着的模样都要比冷冰冰的时候好看,“不过我会赢的,这些小招数,并不会对我有什么大影响。”
  阿吀嗯了一声:“明儿就要比武了,怎么个比法?”
  银杏捏着软酪递给她:“姑娘可有精神问了这事儿了。”
  这回比武大会的规则是,共比三日,于七月初一开始。
  和谁比都靠了抓阄,明日第一场,顾涯是与翡翠谷高护对决,之后再继续抓阄继续比。
  第一日会决出十八人;第二日决出九人;第三日则从两两一组变成三三一组,最后决出一人。
  没有甲乙丙,只有第一和其他。
  阿吀听着规则就能想象出明日的盛况,不去看着实是有些可惜。
  “明儿开始有三日顾不上你,虽你在比武台下看着,但总归怕你觉得我冷落了你。”顾涯握住了阿吀的手,“今儿既不难过了,我带你和银杏去九鲤湖走一走,听闻那里夏日风景极好,船家还会在船上生了锅子,当场片的鱼生也是美味。”
  难得顾涯也晓得游玩,阿吀哼了一声,嗔他:“早干嘛去了,你早该带我们去玩了。”
  小女儿家的作态,顾涯受用着。
  三人一行,脚程快,于未时初便到了九鲤湖边。
  九鲤湖如其名,湖面宽阔,其中石桥婉转,直没入了水中。还有不少人于湖边垂钓,湖上画舫小船也多,夏风一吹,水气里带着鱼腥味就冲到了鼻尖。
  阿吀立于湖边亭中,踮起脚,极目望去,她嘟囔:“你看不少穿着一样衣裳的在游湖,这些门派还挺悠闲,武功比你差还不好好练武,活该到时候被你比下去。”
  她说得好像是顾涯已经赢了所有人似的。
  听着有些招笑。
  顾涯没管她的碎语,唤了船家近前来。
  三人上船之后,阿吀靠在篷船的软垫上,伸手就要去摸了酒壶。
  她的身子用不了酒,顾涯按住她蠢蠢欲动的手,眉眼处朝着小菜上瞧了瞧:“尝了这些就是。”
  难得的温顺。
  阿吀用筷子夹了小食,没先往自己碗里夹,而是先夹到了顾涯和银杏的碗里
  顾涯见她此动作,又想起她哭着说自己不大会和人相处的话。他其实体会不太深,她变得太快,时而贴心,时而作闹,时而不顾你是何等模样,只管了自己高兴,一味痴缠。
  又时而豁达,像是不管你是什么性子,只要对她好就可以。
  或许就像她自己所言,她只盼着有人爱她就好。
  顾涯此刻才反应过来,那这人一定就得是他吗?是否其他人也一样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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