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1章
第一个故事在写村里接连死掉几个老头,最后通过伏笔与细节,引导出他们共同的特点竟是都欺辱过留守儿童小红,立意还很鲜明;第二个故事突然就以类似《走近科学》节目的表现形式,写了一则都市神话。
剩下三个故事更是驴头不对马嘴,完全串联不上。
俞悄给叶幸司发消息问:单元剧?
叶幸司应该在休息,回得很快:差不多,一集一个故事。
俞悄:《十四夜谈》那样吗?
叶幸司:不,没有连贯。就是五个单独的故事。
俞悄:《九号秘事》和《黑镜》?
叶幸司:对。
这种形式,国内确实很少见。
一来不太符合国民的观剧习惯,二来这种丛书式的系列剧,每一集的题材都很敏感,剧审制度的差异,就很容易下无用功。
再者,这种不成套的小短剧,总给人一种小品似的感觉。
说难听些,就不像正经演员玩的东西。
俞悄想了半天,又问叶幸司:你要让万洋去演哪一集?
俞悄:还是主演固定班底,每一集的角色再具体调配?
叶幸司:固定。
叶幸司:我带着万洋,再签几个合适的演员,换角不换人。
俞悄:题材都很不好拍。
叶幸司:这就看编剧和导演的功底了。
俞悄:为什么想拍这种?
这一句叶幸司过了好一会儿才回:好玩。
从正经演员口中说出“好玩”这个理由,怎么看都有点儿轻浮。
但俞悄却隐隐觉察到,叶幸司的理念似乎又……蜕变了。
他像是在经历了无戏可拍的落魄期、乍然红火的疯狂期、大量接戏的疯狂期、演技反噬的迷茫期与低谷期之后,真正进入了对于“表演”这个行业,发自内心的享受期。
不在乎故事的长短,不在乎这种剧作入不入流,也不在乎导演是不是名导,市场会不会接纳,利不利于炒作变现,现在的叶幸司,纯粹想要以一个个短小却精致的故事,来体验各种不同的角色,真正去享受拍戏。
这个疯子。
俞悄估算一下做出这部剧的成本投入,立马提出下一个,也是最要紧的问题:给万洋多少钱?
叶幸司给出一个还算可观的数目,俞悄正要讨价还价,他又发来一条消息。
叶幸司:你跟组的话加一倍。
俞悄:?
俞悄:什么意思,这么缺演员?
叶幸司又不知道忙什么去了,十分钟都没回复。
俞悄又捋了会儿合同,给自己点了份外卖,又去问了问纪繁西的意见。
纪繁西没有意见,或者说,现在的她完全没心思、把关注重心放在万洋这种层级的艺人身上。
“你看着签,合同不出岔子就行。”纪繁西一句话就把俞悄给打发了。
她正忙着在公司签约的当红艺人中,还有那些雨后春笋般一茬茬崛起的优质博主里,挖掘下一个可以培养的“叶幸司”。
俞悄又跟她汇报了点别的,点的餐都要到了,叶幸司的消息才从屏幕上弹出来。
不是文字,是一条语音。
叶幸司:“因为我想随时看见你。”
第106章
“三十六场第七景第二次!”
工作人员在镜头前“咔”一声切下场记板,整个拍摄场地安静无声,只剩下设备沉闷的运转。
这是一栋老旧的乡村宅院,一对老夫妇坐在院门前昏黄的灯泡下,已经捧着碗筷酝酿好入戏情绪,“稀里哗啦”地往嘴里扒拉红薯稀饭。
院外的土路上两声狗叫,一个套着老旧夹克,顶着一脑袋半长头发的青年人,胳膊杵在袖筒里,蹋拉着拖鞋,溜溜达达地晃进院子里。
“二叔!”
他扬声朝喝粥的老头儿打招呼,从院檐下的阴影里走进悬吊镜头。
青年人的胡须和头发一样半长不短,额头的油光与打绺的头发简直交相辉映,声音粗嘎顽劣,十足一副村镇里不务正业的二流子模样。
一只苍蝇恰好从他头顶“嗡嗡”过去,他抬手挥了挥,同时拖着嗓子长长地咳了一口痰,歪头“噗”一声吐在泥地上。
喝粥的老头儿掀掀眼皮,冷漠地扫他一眼,刚扒进嘴里的粥停了两秒,才动动喉结咽下去。
青年人咧嘴一笑,不紧不慢地继续溜达到老头儿跟前,又冲始终没有正眼瞧他的老妇人咕哝一句“二婶”,拎拎裤子,在充当餐桌的矮木方桌前蹲下。
他的拖鞋像是北方大澡堂里那种公共的塑料拖鞋,一只还剪了角,露出来的脚趾头也灰扑扑的,脚趾甲里埋着泥,随着蹲下的动作,大拇指从鞋头挤出来。
b机沿着轨道滑停在老头儿身后,顺着青年人的鞋往上拍,灰裤子,老旧开线的毛衣,领口掉漆的劣质夹克,最后停在他脸上。
这妆造。
俞悄坐在导演旁边的小凳上,望着镜头里变了个人似的叶幸司,一边震惊,一边忍不住想笑,忙埋头把表情往下压。
“二叔,帮咱强子问明白了。”
叶幸司从桌上捏了一截切成段的黄瓜,很粗鲁地往酱碗里抹了一大坨,“咔嚓咔嚓”地大嚼。
“这个数。”他朝老头儿用手指比了个“八”,目光里透出歹毒的精明,“不能再少了,这人家已经是看咱乡里乡亲的份儿上嘛。”
老妇人猛地停下吃饭的碗筷,看看叶幸司比出的数字,忙又看向仍不出声的老头儿。
老头儿摆足了架子,不紧不慢地吃完手里的稀粥,看似十分稳重,随后才跟着望向叶幸司,动动嘴角,“哦”一声:“之前说多少?”
“十二万八嘛!”
叶幸司秃露出一段拗口的方言,侧身拍拍自己的膝盖。
“腿都狗日的跑断了,笑脸赔得牙酸,人家也没看我面子,还是看您在咱村德高望重,以后有点啥事还得靠您照应……”
老头儿又揪了口馒头,细嚼慢咽地吃下去,含混地“嗯嗯”两声,突然朝他老伴横一眼:“看不见大侄儿来了,去给倒茶端饭。”
“哎,自家人我这不吃着呢,不麻烦我婶儿。”叶幸司笑嘻嘻地比比手里的黄瓜段儿,“吃着呢!”
老头儿没接叶幸司的话,又命令老伴:“去喊强子回来,他哥给他送媳妇儿来了。”
老妇忙放下碗筷离开院子,叶幸司畅快地“哎——”一声,开始跟老头儿压着嗓子咬耳朵。
“二叔这话说得对,咱都自家人,我坑谁也不能坑咱强子嘛……八万人家也不挣钱,你现在城里娶个媳妇儿,八万够顶个啥……还是个女大学生,白净……”
老头儿清清嗓子,也压着声音问:“干净的?”
“干净不干净,进了咱家门就是咱家人,能给强子生孩子还有啥说的。”叶幸司着重强调,“便宜几万块呢老叔。”
老头不接话了,脸色又沉了下去。
叶幸司不管,在人院里大吃大嚼,还自己去盛了碗粥,碗里堆满红薯块,继续给老头儿洗脑“这钱花得值”。
又是两声狗叫,老妇人领着个一瘸一簸的瘦弱男孩儿回到院里。
男孩手上拎着根光滑的破木棍,一蓬野草一样的头发,脏兮兮的外套拉到脖子根,拉锁的下半截却坏掉敞着嘴,露出里面盖不住肚脐的t恤,下身是当成外裤穿的秋裤,紧绷绷的裤脚绷在小腿肚上,漏出脏兮兮的脚脖。
分明是个傻子的形象。
而这傻子正是万洋。
叶幸司正端着粥碗要往矮凳上坐,那男孩“啊!”一声吼,一脚踹向跟进来的狗,踹了个空气,自己一个横叉劈下去了。
叶幸司被吓了个激灵,一个屁股蹲坐地上,咬牙切齿地回头瞪男孩:“虎得没边!”
老婆子骂骂咧俩地去拎儿子,老头儿绷着脸去搀叶幸司。
“哎哟我的妈……”导演笑着举起小喇叭,“好!卡!”
整个剧组一瞬间松弛下来,全都在笑,各部门调机位的调机位,补妆的补妆,准备下一场戏需要的场景。
俞悄从刚才万洋那中气十足的一声吼,就猛地把脸埋进膝盖,抖着肩膀半天没再抬起来。
万洋拎着木棍挤到他身边,蹲在俞悄跟前,戳他的鞋。
“咋样啊小悄哥,”他认真问俞悄,“你看我像傻子不?”
俞悄本来都快好了,透过膝盖看见万洋在那戳鞋,又笑得痛不欲生。
他抬头呼了半天气,才逼着自己平静下来,揉掉笑出来的眼泪花:“太像了,傻子王。”
“什么东西……”万洋有点不好意思,低头看看自己的秋裤,受不了地也埋头笑起来。
这是叶幸司签下的那部剧里,第四个小故事。
剧名敲定得非常随意,报备上去的名字就叫《五个故事》,这一集的名字则很讽刺的命名为《好人》。
虽然叶幸司明目张胆的用戏筹来诱惑俞悄,但《五个故事》的筹拍太讲究了,每一集都真实取景,一群人天南地北到处跑,还净是些深山老林村庄破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