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禾乐嗯了声头都没抬,这个坏蛋怎么把他当会贪玩乱跑的小孩一样。纪延廷走前揉了一把他的发顶,若秘书在旁肯定会为他那温柔得能溺死人的眼神惊讶。过了一会儿,有人敲门,禾乐略显紧张地走过去打开,机械地应答:“你们纪总去开会了。”
  来人脸上挂着温和的微笑,说:“是的,纪总交代我拿零食进来,还有这个是新研发的vr眼镜,您无聊可以用来打发时间,已经下载了几款游戏。我是第二秘书,林岩,有什么需求可以按内线电话吩咐我。”
  “谢谢。”禾乐随口问道:“陆秘书今天没上班么?”
  林秘书说:“纪总今天给她休假了。”
  “啊?原来是这样......”禾乐悻悻地挠了挠脖子。
  林秘书走后禾乐坐在沙发上怔怔出神,纪延廷这个坏蛋怎么跟陆秘书说让她休假的?啊不会说的是他没脸见陆秘书所以让她休假吧!他就不该来!禾乐吃着小饼干欲哭无泪,他怀疑自己在这层办公室已经形象全无了。
  隔着两层楼的一号会议室。
  咚一声,手杖在地板上重重敲出闷响,“把禾乐带到公司来,你真是好样的,是嫌还不够丢脸吗?”傅岐的目光犀利无比,如同裹挟着怒火的箭矢,嘴边的肌肉因情绪激烈微微抖动。
  纪延廷随手拉开一张椅子坐下,“我不认为带伴侣来公司有什么问题。”
  “伴侣,禾乐承认么。”傅岐冷嗤,“那天来家里吃饭,你知道他答应我什么吗?”
  “不感兴趣。”
  傅岐摩挲着手杖上的金色狮头,厚重的眼皮略略抬起,“我不知道你用什么方式让他延长了留在海城的时间,但你应该清楚他不会为你留下。就像清培死的时候你跑来质问我,我告诉过你的,禾乐的爸爸都是因为你才会出事。如果不是你起了不该有的心思,我不可能会想方设法让禾家离开海城。清培是我最好的老朋友,你是我儿子,选择了你让我这么多年都感到后悔。”
  纪延廷冷着一张脸,没什么表情的地看他表演。这样的对话场景上映过无数次,从一开始的心如刀割,到现在他已经能够很好控制自己面部肌肉的走向。
  “你以为在外面折腾那些车队、游戏我不知道?秘书把你那个小公司的经营报表拿过来我都不好意思看,趁早结了得了。要么你就像之恒那样拼命往上爬完全脱离家族的助力,可你行吗,从小到大你都是别人说什么就怎么做,既然从不为自己争取那就接好我给你的东西。傅氏终归是你的,二叔萱儿还有其他人都看你眼色行事,你纪总在做什么,带一个男人回办公室谈恋爱?”
  “如果不是因为遇见你,禾乐本应该有个幸福美满的家庭。”傅岐看着他逐渐失去血色的脸,扔下最后一击,“如果不是因为你,苑卿也不会得了癫痫从而走上绝路。”
  “廷廷,我不是你的敌人,但是你应该清楚自己身上背负了什么。你长大了,像个男人一样负起责任来,你还要做多少荒唐事,要让傅氏跟着你一起沦为笑柄吗。”他说的句子又长又快,停下来饮了半口茶接着假装大度道:“禾乐走之前我不会干预你们交往,但是你给我藏好了,别让八卦周刊三天两头拿着照片上门找我要钱。”
  纪延廷不知道傅岐什么时候走的,耳边的话语如同紧箍咒般循环播放,并没有因为施法者离开就停止。
  明明很想冲回去紧紧抱住禾乐,但是腿脚不听使唤,像被钉子钉在原地。他深知傅岐是故意为了击溃他的心防说这些话,但却无法反驳。事实就是因为他直接或间接导致妈妈还有禾乐的悲剧。如果没有他,很多人都会生活得比现在快乐得多。
  从美术馆顶楼翩然落下的瘦削身影,被鸥鸟啃食的鲜血白肉;插在喉眼的钻石钢笔,不再回航的班机......
  眼球的红血丝泛滥得厉害,睁眼闭眼都感到刺痛,全身心陷入诅咒般的痛苦中,他不敢回去面对禾乐,这么多年过去他依然没有逃出傅岐的桎梏,更别想保护禾乐。
  大口大口喘着粗气,纪延廷发狠地握紧拳头,指关节喀喀作响,脚上无形的镣铐上百斤重,挪动半分便被锁链拖回去三寸。
  “纪延廷,你不会是在这儿偷懒吧。”轻快的语调伴随着饼干的香甜气味闯进来,禾乐在身后靠近,“林秘书说访客已经走了,你怎么还自己呆在会议室,是不是不想回去工作!我跟你说林秘书给我拿的饼干超级好吃,本来想给你留一块儿的,但是你太久不回来我怕软化了,只能吃掉啦。”
  禾乐蹦到他面前,“干嘛不理我?”纪延廷赶在他看见自己面容前一把抱住他,紧紧按着他的脑袋,禾乐闷在他怀里动弹不得,“干嘛呀,喘不过气了。”
  纪延廷的喉结滚动好几下,声音喑哑,“别动。”
  “你怎么啦?”禾乐乖乖不动,小声询问,“是客户太难搞了吗?大不了就不做他生意了,你可是纪延廷,干嘛受别人的气。”
  “他骂我。”纪延廷平静地说,却让人莫名听出一丝委屈。
  被客户骂,禾乐对这很有经验,毕竟摄影工作某种程度上也算服务业。他轻拍他的腰,“那你当他在说唱好了,我平时都这样的,特别是老外说话说快了跟rap差不多,我都当他们给我写歌了。”
  面具顷刻破裂,纪延廷没忍住笑了出来,顺着他的话说:“中文不太有rap的效果。”
  “唉,那也是。”禾乐颇为感同身受,“母语羞耻你听说过吗,不仅是被骂,还有说一些肉麻话的时候也觉得很奇怪。”
  “比如呢?”
  “嗯——”禾乐想了想,说:“宝贝,甜心,亲爱的,想你噢,爱你噢。我可受不了把这些话挂在嘴边,但老外总喜欢这么说话,什么bye, babe. 还有miss you, sweetheart.还有 love you forever, darling.”
  话题跑偏了十万八千里,纪延廷说:“我倒觉得还不错。”
  禾乐大惊,“怎么会!我的鸡皮疙瘩要掉一地了。”
  “会不会是你说太少了才会这样,老外把这些话天天挂在嘴边,都把love you当成再见使用了,所以不会尴尬。”
  “好像也是噢。”
  纪延廷哄骗道:“为了脱敏你也应该多说。”
  禾乐眉心褶皱叠起,舌头打结了一样,做了半天准备才艰难说出口,“爱......爱你,廷廷宝贝。”
  手臂瞬间收紧,心脏供血系统恢复有序工作把氧气带到身体的各个角落,失温的器官活了过来,纪延廷捧起他的脸,“再说一遍。”
  “不要。”禾乐埋在他胸前当鹌鹑,不面对面尚能说一下酸话,但是看着纪延廷这张脸,打死他都说不出口,实在是有些太超过了。
  纪延廷贴着他的耳畔诱哄,“乐乐,再说一次,从来没有人叫我宝贝。”
  “怎么会没有,你妈妈哄你睡觉的时候肯定说‘廷廷宝贝快睡吧,快睡吧,快快长大。’或者是哄你吃饭也这么哄。只有看见可爱的东西人才会不自觉喊叠词,你小时候肯定很可爱很乖,所以大家都叫你廷廷,还可能经常叫你廷廷宝宝。”他说得煞有其事,好像小小的廷廷得到过很多爱一样。
  “真的吗?”纪延廷声音有些低,完全不敢相信他的说辞。禾乐抬起头,双手夹住他的脸,眉眼流淌着生动的笑意,“当然是真的啦,廷廷宝贝。”
  纪延廷又把他按回怀里不让他看自己的脸,禾乐枕着他的心跳乖乖不动。
  “我以为都是你骂人比较多呢,怎么还会有客户敢骂你?”禾乐实在想不明白,谁不是上赶着和傅氏合作的,而且他还听说纪延廷去年被评为海城十佳青年企业家,怎么会有人这么狂妄敢在纪延廷的地盘与他叫嚣。
  禾乐冥思苦想给他出主意,“要不你就不要跟他合作了嘛,或者去抢他们公司的项目还有地皮,又或者安排个商业间谍过去他们公司浇发财树。”
  纪延廷捏着他的耳垂轻笑,“看来禾大摄影师用这样的商业计谋干倒了很多对家。”
  “才不是!我那小作坊哪需要跟人抢项目呀,最多就不合作。”禾乐小声嘀咕。
  他感觉纪延廷的心情比刚才好多了,又开始跟他提意见,“你今天为什么让陆秘书放假啊!我之前乱说的,没有真的不见陆秘书,你怎么能这样,你用什么理由让她放假的。”
  “陆秘书怀孕了,她今天要产检。”纪延廷睨了他一眼,嘴角噙着笑,“你想到哪儿去了乐乐。”
  禾乐知道自己又被耍了,气冲冲从他腿上跳下来,“哼不跟你说了,我还要跟傅小姐开会。”
  “开什么会,刚刚在下面谈那么久没谈好?要不要把多媒体会议室借你?”纪延廷跟在身后揶揄,“我让林岩给你做会议纪要。”
  “不需要!”
  “那你需要什么?茶水、小饼干?”
  “什么都不要!”禾乐张牙舞爪恐吓他,“你再欺负我我就回去了,点点比你乖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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