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嘴里念念有词道:“还有什么没拿?还有什么没拿?噢对了,拿件厚外套,那边刚化雪,是最冷的时候。不要毛呢的,得羽绒,得羽绒才行。”唐思麒语无伦次地说着注意事项。
禾乐双眼嗜满泪水,“妈妈,妈妈......”禾乐一把抱住她,她终于像电池耗尽的小汽车一样停下忙碌的动作,无力地跌坐在地上。
“报警吧,妈妈。”他抽噎着说。
唐思麒瞬间回过神,“不,不能报警。”黯淡下去的瞳孔死死盯着禾乐,重新燃起火焰,“乐乐,妈妈一定会保护好你的。”她帮他把头发捋顺,如同发誓一样坚定的口吻说道。
不知哪来的力气,她拽着禾乐上楼,给他套上一件很厚的长款羽绒,又给他围了围巾戴了毛毡帽。三月的海城并不适合这样的打扮,不一会儿,禾乐就闷出了一身汗。
“妈......妈妈......”禾乐的嗓子几乎哭哑,但是没有多余时间给他难过,接送的车辆来了,闪了闪远光灯,阴暗的别墅像裂开一道闪电。唐思麒打湿毛巾给他擦了脸,声音平静道:“爸爸是为了让我们以后的安稳生活才做这样的选择,如果你继续哭,那爸爸做的一切就没意义了。”
禾乐紧咬牙关,竭力忍住眼泪,半张脸陷到围巾里,几乎窒息。唐思麒没让勤叔进门,只把几只大箱子推到门廊让他搬上车。
两辆车装满,上路。
勤叔多嘴问了句:“先生呢?”
唐思麒握紧禾乐的手,脸色沉静,“他不跟我们走。”
“这样啊。”勤叔没觉出什么不对,顺着话说,“你们这次陪乐乐出去读书一年半载不回来,公司肯定有很多事需要交代的,先生应该很忙。”
天刚蒙蒙亮,等早班机的人很少,大多数是出差公干的职场人士,默不作声的两母子组合显得有些格格不入。值完机,交了远超机票价格的行李金额,禾乐心如死灰地坐在候机室。
广播播报登机信息,唐思麒拉着他往登机口走。咚、咚、咚,嘈杂的背景音消失,只剩下越发响亮的心跳。递上护照和机票,摘下围巾和帽子,确认完毕,准许进入。
他们第一个登机,周围还没人。禾乐把遮光板拉下隔绝刚升起的朝阳,问:“爸爸是因为傅岐才自杀的吗?”
唐思麒开飞行包的动作凝滞,一只拖鞋从敞开的口掉了出来,她转向禾乐,“谁跟你说的。”在铂金包翻了翻,禾乐的手机依然静静地躺在里面。
禾乐垂下眼帘,攥紧背包的卡丁车挂件,轻声说:“我见过那支钢笔,插在爸爸喉咙的那支,傅岐用来签过文件。”
无声的,一滴泪从唐思麒眼眶滚落。禾乐才发现,妈妈眼尾长了几条皱纹,没有化妆的脸与记忆中总是快乐、优雅的女士相距甚远。
她把手机还给禾乐,声音像被沙子碾过,说:“跟你的朋友们告个别吧,不知道下次见面是什么时候了。”
开机,跳出几条信息。
周遥西说纪延廷问他好几次他们密谋了什么,好像很想知道;岑辰问他身体怎么样为什么提前走了;庄晓宁问他晚上能不能去他和周遥西房间开黑。
最后,还有纪延廷,问他到家没有,出了什么事,记得回电话。最新一条是五分钟前,踏着七点发的。
纪延廷:【我已经起床了,你要是敢睡过头迟到我就绑架你的月亮枕头。】
泪水模糊了双眼,屏幕闪了闪,还是纪延廷的消息。
纪延廷:【想要回枕头就自己来我房间拿。】
禾乐咧开嘴无声地笑了笑,一滴泪掉在屏幕上,碎开。他把手机关机,道:“还是不说了。”
如果一一告别,他可能会忍不住从尚未关闭的舱门跑出去,也忍不住让纪延廷再次陷入白蛋会孵化出小鸟的虚妄中。
再见和我爱你不应该同时出现的,那只会让人心碎。
【作者有话说】
有谁还记得本文是久别重逢,不知道为什么写着写着写到四十章才说完年少的故事,好舍不得他们长大啊[爆哭][爆哭]
第41章
从一个半球飞往另一个半球,途中耗费十多个小时,时差原因,竟与起飞时相差不多的时间。那备受煎熬,撕心裂肺的十多个小时飞行仿佛从生命中活生生剥离了一样,但在心底烙下的伤疤却没有办法消除。
在海城捂得出汗的衣物面对m国肆虐的大风根本不起作用,禾乐觉得自己像被扒光了扔进冰湖,冻得透彻心扉。
司机把他们送到唐思麒早前购置的房子,里面还没打扫,家具也没有,暖气片也不知怎么回事失灵了。两人都很疲惫,唐思麒没有精力跟房屋中介扯皮。把一大堆行李扔下,锁上门,带禾乐去附近的酒店开了个套房。
全身浸在热水中,脑袋也沉进浴缸,所有感官被剥夺,只剩大脑在运作,肺部氧气耗尽前,禾乐从温水里出来。皮肤充血涨红,满头满脸的水和泪交错斑驳分不清彼此。
走出机场前他的手机卡被唐思麒掰断扔在某个垃圾桶里,久违打开手机,连上网络,铺天盖地的讯息涌进来。禾乐不敢看,目的明确地打开搜索引擎敲下海城、命案以及居住的小区名称等关键字。网页很快跳出一张模糊的照片,他家被警戒线围起来,有警车、救护车在旁,公职人员推着一个黑色裹尸袋从前门出来。
“去睡觉吧乐乐,睡一觉就好了。”唐思麒推开房门,把刚叫的热牛奶放在桌上。
禾乐的眼睛肿得像核桃,把手机转过去,问:“为什么会这样,妈妈?”
唐思麒的眼球同样布满红血丝,扫了一眼,长叹了一口气,像把魂都呼出去了,“算了,看你也睡不着,我们看电影吧,好久没陪妈妈看电影了。”
两人窝在客厅沙发,随便打开一部老电影。纯英文,没字幕,禾乐看得很费劲,只能通过角色的肢体动作、神态判断故事走向。不过他也没认真看,一个低头再起来就完全错过了剧情发展。
“乐乐。”这时,唐思麒喊他。
禾乐回头,看着明明灭灭的幻影打在唐思麒惨白的脸上。
她说:“以后没有爸爸了。”表情平和地宣布完,一向挺直的腰折断似的塌了下去,她娇小的身躯深深陷在沙发里,头发散乱,遮盖面容,如同被抽干了魂。
轰一声,心底的大厦倾覆,炸开的玻璃扎进血肉,血脉尽断,禾乐喉咙发紧。明明已经住进酒店,暖气覆盖,还有厚厚的墙壁挡住冷风,他仍不可避免感受到刺骨苦寒。他紧紧抱住唐思麒,两人崩溃垂泪,直到冗长的老电影开始播放片尾曲,屏幕黑下去,开始滚放人员表。
“为什么?”禾乐的嗓子几乎发不出声音,“......我们家没了吗,妈妈。”
唐思麒眼神空洞地看着泛蓝光的荧幕,沉默许久才开口:“以后妈妈在的地方就是你的家,我们连带着爸爸的那份一起好好生活下去。”
“可是......可是我想爸爸了怎么办?”禾乐泣不成声,此刻作为家中唯一的男子汉他理应成为妈妈的支柱,可他却连自己的情绪都管理不了。爸爸妈妈把他照顾得太好,从小到大禾乐吃过最大的苦头可能只有喂流浪猫的时候被咬了一口,面对高山一样的爸爸轰然离世除了崩溃只有崩溃。
“去睡吧。”唐思麒说,不知是告诉禾乐还是告诉自己,“睡一觉起来就好了。”
这一觉睡了很久很久,醒来冰雪消融,风平浪静。刷一下拉开百叶窗,阳光争先恐后涌进来,疏于打理的花园开满了不知名野花。
禾乐去门口拿牛奶,信箱露出牛皮纸信封的一角。才搬过来没多久,照理说没有人会给他们寄信的,他回屋内找了许久才翻到信箱钥匙,把厚厚的牛皮纸文件袋取出来。
“好像是国内寄来的。”禾乐把文件袋拿到厨房,唐思麒嗯了一声,随手塞进某个柜橱。
过了一周,大件家具送来,唐思麒请人上门进行全屋整理还有除虫,工人理橱柜把文件袋找出来,再次交到唐思麒手上,她这才把文件打开。
禾清培的案子判了,重大经济犯罪,查处了名下所有财产。在他死后的第二天,那笔迟迟回不来的款项实时到账,填上了傅氏的大窟窿。傅氏虽然也遭行政处罚,但对于这么大体量的公司来说只是九牛一毛。
“爸爸不应该死的,对吗?”禾乐已经能勉强控制自己的情绪,只是开口时喉咙不可避免哽了哽。
短短几周唐思麒消瘦得双颊凹陷下去,眼角又爬上几条细纹,“或许是资本家的把戏吧,为了除掉一个知道太多的白手套。”
对方的目的不应该是要除掉禾清培,走前的夜晚傅岐还特地打电话劝说禾清培要保全自己离开海城,可扣住海外资金不让回流的人却是他自己,活生生让数十亿压垮了禾清培,最终只能选择结束自己的生命。
真正的目的或许是让禾清培有潜逃行为,从而让他们全家永远不能再入境,但他为什么要这么做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