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一步一步,距离缩短,禾乐专注地看着他,很小声地又说了一遍对不起,“以后可能还有很多要麻烦你的事。”
  “比如?”
  禾乐不敢看他的眼睛,硬着头皮似是而非地说:“等真的发生了再告诉你吧,我也还不知道是不是呢。”
  回到家,禾乐在床上打了几个滚,又撒癔症一样往花园跑,天寒地冻去浇禾太太精心侍候的月季,被禾太太抓着教育了一通才消停下来。
  洗过澡躺在床上,躁动的情绪稍微平复,他抬起右手按向左胸静静感受与白天不同的心跳,平缓、规律。血管触电一般的酥麻消失了,他有些失望地打量掌心的红线,中性笔就是难洗,可还有一些难以洗掉的东西蕴藏在心底。
  ·
  本学期最后一个假日结束后就全面进入复习状态,禾乐那点少年心事被抛到九霄云外。一鼓作气考完期末考跑回家,高兴地让禾太太把他想要的那个相机放进购物车。
  禾太太笑笑,“看来这次考得不错。”
  禾乐高兴得直哼哼,“我有预感至少会进年级前三十。”他说得较为保守,但脸上小表情藏不住的雀跃。
  “考多少名妈妈都给你买,奖励我们乐乐最近这么努力学习。”
  “那不一样,我要有目标有达成,这样换取奖励才有成就感。”
  禾太太摸摸他的脑袋,“真棒,辛苦了乐乐。”
  没过几天新相机到手,禾乐垮着相机包跑各个公园拍照。海城气候温和,许多候鸟会过来这边过冬。禾乐周围都是上了年纪的大爷,打趣他小伙子跟老头子们抢机位。禾乐跟他们聊了一些拍候鸟的诀窍,坐回自己的折叠凳耐心等飞鸟来。
  这是一个很枯燥的过程,需要极大的耐心,常常蹲点许多天也没有收获。所以他内心十分钦佩身旁的这些大爷,他们每天一大早就来蹲点,一蹲就是一整天。
  其实他也没抱着一定要拍到飞禽的期待,只是想找个地方放空一下,整理思绪。他拿出零嘴跟大爷分享,大爷笑他不是来拍鸟的只是来玩儿的,“不会逃避学习跑出来跟大爷杀时间的吧。”
  “刚期末考完了现在放寒假呢。”
  “学生不最喜欢放假了,你倒有耐性跑这旮旯地来拍鸟。”
  禾乐弯了弯眼睛,你一言我一语地跟大爷唠嗑。很快,几包小圆饼见底,他从包里扯出一个塑料袋把垃圾收拾起来。
  这时,有人惊呼,他偏头看了一眼——一群成年体的东方白鹳掠过。所有人默契地噤声调动相机,禾乐动作利索紧随其后。
  顾不得刚收拾好的垃圾又散开,他紧张地调整镜头,准确捕捉到其中一只白鹳附身叼起鱼的一幕——橙色喙紧紧咬着鱼,那尾离水的鱼拼命挣扎,谁都以为它没救了,这时,飞来另一只小型猛禽,一下子从白鹳嘴里把食物抢走。
  禾乐一时没认出来那猛禽是什么品种,只觉得震惊,小小身体竟有这样的胆识。白鹳与棕褐色的猛禽打起来,白鹳最末端的羽毛是泛着青和紫的深黑色,打架的动作很优美,翅膀展开的线条如同芭蕾舞演员。
  棕褐色猛禽的翅膀和头部被啄伤,鲜红的血沾了几滴在白鹳身上。最终,白鹳以绝对的体型优势赢得了胜利。
  吃饱后,它站在湿地上,敏锐地看过来通过镜头与禾乐对视。禾乐愣神许久,似为候鸟锐利的眼神着迷,一直看到它离开。
  他喜欢上摄影的契机源于一场飞禽摄影展,那时候他才八九岁的年纪,学校组织去展馆,只一眼,他便被那些生机勃勃的飞禽迷住。几乎要穿透镜头的生命力深深打动了他,那天回家后他便跟妈妈提了想要一台相机的愿望。
  这么些年来他拍过的鸟很多,大型猛禽,小型家雀各个类型都有一些,但还是第一次拍到东方白鹳——鸟届大熊猫。还是打斗场面,它雪白翅膀上的血似是它的勋章,实在是震撼。
  禾乐一瞬间如同回到了八九岁第一次逛飞禽展,被那股冲破所有束缚的生命力征服。
  回家后他把照片导出来,发了一份给纪延廷,当作是他送自己蓝焰火的回礼。如此想着,他又情不自禁地点开12月31日的蓝焰火,忍不住猜想纪延廷有没有给别人送过烟花。
  纪延廷没有回消息,他也在为鸟的事情揪心——点点病了。鹦鹉热,眼睛红肿,消化不好,需要隔离治疗。
  他心情不太好,很晚才看到禾乐发来的消息,说今天去观鸟,拍到了一级保护动物。
  心下微动,电话就拨了过去,语气听不出特别,“还拍到别的吗?”
  “没有了。”禾乐说只顾着看,所以没有拍太多。
  纪延廷嗯一声算是应了。
  禾乐一下子就从他的语气中读出些沉闷来,虽然纪延廷总是不好好说话,但是现下他的声音与平时很不一样。
  “你今天做了什么?”禾乐试探地问。
  纪延廷合衣躺在沙发上,眼睛看着空下来的鸟架,没有多加掩饰,“点点病了,我刚送它去医院。”
  “怎么会这样!”禾乐一激灵从床上坐起来,被子滑下,“什么病,严重吗?我可以去看看它么?”
  “鹦鹉热,不算特别严重,但是会传染,需要隔离治疗不能探望。”纪延廷耐心地一一回答他的问题。
  禾乐似乎能通过电波感受他的难过,温声安慰道:“会好起来的,你别太伤心了。”
  “嗯。”纪延廷嘴角拉平,沉默几秒,道:“好像不行呢,没有点点陪着,我吃不好睡不好。”
  “那怎么办啊?”禾乐站起来原地走了几步,有些焦心,“你不吃饭不睡觉抵抗力也会下降的,到时候点点回来你又病倒就得不偿失了。”
  “可是我很想他,那怎么办才好?”
  禾乐给他出主意,“你手机不是很多点点的照片和视频嘛,你看那个呀。”
  “照片没有声音,视频录得也不清晰,我想听点点的声音。”纪延廷学他说话的语气,“要怎么办呢?”
  禾乐冥思苦想,“给宠物医院打电话,请医生帮忙把话筒放在点点前面?”
  “不行。”纪延廷说,随后他很自然地接下去,“你学鸟叫给我听听吧,乐乐。”
  “做梦!”禾乐生气地挂断电话。
  纪延廷看着黑下去的屏幕漾起一抹笑,他打开宠物监控,开始看点点之前的视频。看完一个,退出,点击下一个。目光忽地扫到日期为12月31日的片段,手指悬在上方,片刻,点开。
  触感游戏,几岁了还玩这个,平直的嘴角扬起弧度。他拉动进度条,跳到翌日,给禾乐涂完药后他慌慌张张跑回家,脸色有些微妙的变红。为什么要脸红呢,乐乐。
  手指停留在脸色绯红的人上,纪延廷久久注视着,眼神露骨得好像要把视频中的人揪出来。这时脑海中又回响起纪桢的警告——不要做可控范围外的事情。
  他还没有能够跟傅岐抗衡的能力,如果贸贸然出手只会让那个笨蛋受到伤害。这么傻,只要知道吃和睡还有拍照就好了。
  纪延廷深呼吸,把身体的冲动压下。从小到大,他最引以为傲的能力就是忍耐,无论是忍耐痛楚,还是忍受诱惑,他都有绝对的自信。
  没关系,三年而已。
  【作者有话说】
  大家,除夕快乐!!!吃得饱饱[让我康康]
  第30章
  年前,禾乐随爸爸妈妈出门旅行,弥补国庆没能全家行的遗憾。
  目的地是一个历史悠久的热带小国,很暖和,棉衣在下飞机前脱下了,迎面而来的热浪。禾太太抱怨防晒霜都不知道够不够,禾乐帮她戴上帽子,“等下到酒店我问问附近有没有卖,不会让妈妈晒伤的。”
  “乐乐今天怎么嘴这么甜。”
  禾乐笑笑没答,因为一个小时前纪延廷跟他说点点已经痊愈回家了,还附送了一个视频,点点又在高兴地吹口哨。
  到酒店放下行李,他跑到房间外面拍了一圈,碧空如洗,海水清澈,深吸一口气能嗅到热带特有的甜味儿,不知道是水果还是花。
  充满异域风情的街道美不胜收,跟着爸爸妈妈走走逛逛,拍得内存几乎要爆炸。他还不时举着手机拍视频,拍得好的就发给纪延廷,也不管他看不看。吃饭时禾太太打趣他,“乐乐是不是谈恋爱了,一直捧着手机看。”
  “妈妈。”禾乐噎住,放下手机,欲盖弥彰地抓起柠檬水咕噜咕噜喝了一大口。
  禾太太笑眯眯问:“那你一整天跟谁发消息?”
  “......跟纪延廷发的。”禾乐打开手机给她看,“他偶尔会给我发他的小鸟,礼尚往来,我拍到好看的照片也会发给他。”
  禾太太看上去有些失望,说:“原来是这样。”
  禾清培看着禾太太失笑,把先上来的点心推过去她那边,“乐乐才多大,还喜欢看小人书卡通片呢,哪知道谈朋友。”
  “爸爸——那不是小人书,是漫画。”禾乐撅起嘴,这俩夫妻联合起来笑他,他咕咕哝哝找补道:“我也是有人追的,只不过我想好好学习才不发展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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