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低沉富有磁性的声音通过电波传到耳廓的一刹那,捏着电话的手倏地收紧,指尖因为过度用力而泛白。
  “请问有什么事吗?”禾乐左手掐住右手腕骨,尽量平静地回话,语气礼貌而疏离。
  “‘何乐不为’......还有效吗?”
  空气沉默了一瞬,话筒中只有轻微的呼吸声。
  “......有。”
  “我要结婚了,你来抢婚吧。”
  禾乐忘了自己有没有答应纪延廷让他去他婚礼上抢婚的无理要求,但是他说了“何乐不为”还有效,那就该履行。
  禾乐松了松脖子上的蝴蝶结,长舒一口气,随着红色数字的升起心跳反而变慢。
  何乐不为,没什么不可以的,他对自己说。
  宴席设在恒禄顶层的半露天式宴会厅,出了电梯后有侍应站在门口查看来宾的邀请函。
  除了那通不知所谓的电话,根本就没有什么邀请函。禾乐一时间进退两难,面露窘色,周围来往的人不多,趁外面热闹的人群没注意到他,他左脚往后挪了半步,准备转身离开。
  这时,一个穿着西装三件套制服的人走了过来,左胸的铭牌上写着酒店经理。
  “请问是禾乐先生吗?”
  “是。”
  “请跟我来。”
  酒店经理带着他往右侧的长廊去,禾乐内心疑惑,明明宴会厅就在电梯门口往左拐进去就是了,他都看见玻璃门外的气球、鲜花,还有洋溢着喜悦的人群了,现在是要带他去哪?
  五星级酒店的地上铺了厚实的地毯,踩在上面声音都被吸收,一路踏过繁复花纹的沉默地面,禾乐心底的疑惑愈加增多。
  “算了,我还是出去打给电话给我朋友吧。”
  “到了,就是这儿。”
  酒店经理和禾乐同时开口,两人停在走廊的尽头,一扇双开的白色大门前面。
  “二少爷正在里面等您。”酒店经理抬手示意一下,随后转身离开,剩禾乐一个人在沉默的长廊。金属门把手打磨得锃亮,倒映着心事重重的脸。
  在门前纠结了将近五分钟,禾乐抬手在厚实的木门上敲了三下,“请问有人吗?”
  无人回应,到这里已经够了,走吧。手刚从金灿灿的把手离开,门就从里面开了。猝不及防四目相对,禾乐挠了挠脖子,不尴不尬地说了个嗨。
  没有啤酒肚,也没有二八分。这个坏家伙还是像当年那个星眉朗目的少年一样帅气,不,应该说更帅了。褪去稚气的脸庞裹上了成熟男人的魅力,深邃的眉眼紧紧地追着他,让人头皮发麻。
  “来了?”纪延廷微微欠身,做出邀请的手势把他请进门。
  “嗯。”
  禾乐进门的时候耳尖掠过直挺的鼻骨,刻意放缓的呼吸几乎与他的呼吸节奏一致,他是不是也在紧张?禾乐掀起眼皮看了他一下,纪延廷脸色冷然,开口的话却有些套近乎的意味。
  “你长高了。”他说。
  莫名其妙,不过禾乐还是遵循礼节点点头,故作轻松道:“怎么就你一个,新娘子呢?”
  这个房间应该是新郎准备室,里面挂了好几套做工精致,一看就价格不菲的西装,其中还有一套elliot的成衣,刚好跟禾乐身上这套是同一个系列的。
  反观新郎本人,纪延廷只穿着最简单的黑色西服套装,好像夹个公文包就能去上班。要不是精心用发蜡打理过的大背头,完全不像今天要出席人生重大场合的人。
  从开门的一刻起纪延廷就一错不错地望着他,好像要在他脸上找出十年的岁月痕迹。
  禾乐又挠了挠脖子,这是他紧张时的下意识动作。
  纪延廷朝他走近了两步,两人只剩下一个脚掌的距离,对于十年未见的老同学,这个距离未免有点太近了,不太合适。
  禾乐后退一步,纪延廷就跟着他动。
  空气仿佛成了非牛顿流体,虽然能流动但是密不透风。
  半晌,纪延廷自上而下觑着他,轻轻地开口:“你清楚知道我要你今天来这里的目的吗?”
  声音离得很近,禾乐耳朵边的小绒毛被热气拂过,有些痒。挠着脖子的手搭上耳廓揉了揉,绯红就爬了上去。
  “知道。”他轻轻地说。
  黑羽般的眼睫低垂着,浅色瞳孔盯着咖啡色的牛津鞋。他应该穿黑色的皮鞋跟西服才搭,禾乐想。但是换上了黑皮鞋又如何,纪延廷看上去根本没有要结婚的意思,随意的西服跟不搭的皮鞋其实也是一种和谐。
  “那还等什么?”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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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章
  海浪拍打着礁石,雪白浪花溅上手背上有些冰。禾乐动了动手指,把手收回去,视线落在海面,日晕炫目,他不得不眯起眼睛,眼前带着波光的水面像梦境一样朦朦胧胧。
  他问:“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不知道。”纪延廷站在一旁,垂眼看着他的发旋。
  “那你会怎么样?”
  禾乐家里虽不如傅家那么有钱,但是对于联姻还是有所了解的——两个互不了解的人因为家族利益绑到一起。纪延廷今天直接从婚礼现场消失肯定会让新娘子那边很生气,脸面都被下了,谁会不生气。
  再者,傅家一个傅岐一个傅之恒都不是省油的灯。他是见过纪延廷的父亲和哥哥对他的态度的,惯常用强硬手段教育孩子,且持续的冷落。
  想到傅岐,禾乐脸上伪装出来的平和消失了,在纪延廷的阴影笼罩下显得有些冷酷,“你爸爸.....”
  纪延廷打断他,“对不起。”
  “又不关你的事。”
  远处传来闷响的敲钟声,十二下,他们已然在这个荒废的码头坐了一个多小时。禾乐仰起头四处眺望,发现在这里竟能看到他们高中的钟塔。
  顺着他的视线望,纪延廷眼中的色彩赫然黯淡下去,像一团浓稠得化不开的墨。
  “走吧,带你去吃饭,这么久没回来有什么特别想吃的吗。”
  他的态度仿佛一切纷扰与他无关,禾乐眉间蹙起,轻轻开口:“纪延廷......”
  “嗯?”纪延廷背着光,让人看不清脸上的表情,禾乐坐在礁石上仰着头很艰难地看他,说:“我要回去了。”
  “去哪儿?”纪延廷的声线突然变得很冷,仿佛穿过了岁月而来。
  禾乐怔了怔,说:“我太困了,没有倒时差,想回酒店睡觉。”
  四点多的飞机,一路上在纠结要见纪延廷,他在飞机上没怎么阖眼,回来后时差都没倒直接跑到恒禄去“劫人”。禾乐太累了,累得只要给他一个枕头,他就能听着海浪呼啸的声音睡着。
  肉眼可见纪延廷紧绷的躯体放松了些,没说话,半蹲下身握着禾乐的胳膊把人带起来,“走吧,带你去休息。”
  或许是为了尽地主之谊,纪延廷把他带去了一个高级度假山庄。禾乐整个人晕乎乎地被推着去换衣服,又被推到按摩床上。
  熏香、精油、以及和缓的梵音交织成一张密密麻麻的网。禾乐趴在床上,技工的手落在肩背上,柔软又温暖,按得人昏昏欲睡。他侧着脸看见纪延廷坐在离他很近的地方,禾乐想同他说些什么,可惜思绪迟钝并没能及时地把心底的句子转化成言语。
  “睡吧。”纪延廷的嗓音温柔得不真实,禾乐眼皮半垂,最后一丝光亮被一只修长的大掌掩盖。好像,曾几何时,这只手也这样盖住他的眼睛、脸颊,告诉他不要怕。
  脑海中的记忆碎片如同彩色的糖果纸,洋洋洒洒飘落,禾乐竭力伸长手臂攫得一块。啊,是嫩芽一样的翠绿色。
  -
  炎炎夏日,汗水甩在地上没有两秒钟就蒸发干净。小鸟热得叫不出来,只有蝉仍在坚持唱着夏末的小调。
  禾乐一边用小方巾擦汗,一边踮着脚看前面的分班表。
  今天是高一入学的大日子,刚下车便看到校门前乌泱泱围了一大群人。换作平时禾乐是绝不会凑这个热闹的,但这是分班表,不看不行。第三次被人挤出来,他深吸了一口气再次钻进散发着各种气味的人群中。
  身上同时顶着小矮子和小瘦子两大特点,除了成为肉饼外什么也做不了。前拥后挤下,禾乐脑袋磕到一面结实的墙上,他艰难地扭过头。
  好——高啊——
  大概是把他妈妈每天早上塞给他的瓶装牛奶换成1升装的,持续喝三年才能长到的高度。
  身后的“墙”凭借傲人的身高扫了一眼公告栏利落转身离开,禾乐本想看看他长什么样,但是因为背着光着实看不清,而且背后支点突然抽离,禾乐踉跄了下不知被谁一屁股顶出了人群。等到其他人都看完了,才慢吞吞地走上前——禾乐,高一四班。
  当、当、当......
  沉闷的钟声响起。
  荣德中学这座钟楼获得了许多设计大奖,如今已然成了海城的地标之一。禾乐没有近距离看过,不禁减缓了脚步,随后一记沉闷的钟声又把他拉回现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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