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这根本不是那个人单纯的想撞辆豪车。
“如果我想让一个人消失,一般会制造交通事故。”
周乘在医院里说过的话在耳边炸开,陈秋持脊背一阵发凉,应该是他,绝对是他!
他猛地起身,但头晕目眩,腿一软,跪倒在地,俞立航把他从地上拖起来。陈秋持抬头,恰好看见那扇紧闭着的门,那里是聂逍的生死场,是希望与绝望的拉锯战。他想哭,想喊他起来,突然朝那个方向冲了过去。
俞立航死死抱住他:“他在抢救!你冷静点!”
陈秋持什么话都没说,只有身体无力地前倾,可俞立航不知道的是,即使不拦,他也没有任何力气往前走。
他内心歇斯底里,身体徒劳挣扎。
电梯门打开,一道纤细的身影款款走出,是俞歆。
她的出现像一捧冰水浇在陈秋持灼烧的神经上,他竟莫名冷静了下来。
俞歆在他身边坐下,看他的头发半干,潦草地垂着,递过来一张纸巾,陈秋持下意识躲开。
“看样子,你对他是真的了。”她唇角扬起一抹浅淡的笑,语气依旧柔和。
陈秋持随手拨弄了下头发,故作轻松:“没什么,一时慌了神。”
“呵,看着不像。”
陈秋持突然问:“那你觉得真相是什么?”
俞歆一怔,她察觉到,陈秋持的敌意从她出现在这里便开始不断发酵,于是慢慢地说:“你们俩的事,其实跟我没什么关系,真也罢假也罢,我只是听说你进了医院来看看。”
陈秋持冷笑:“那可真是要谢谢姐姐了。”
俞歆罕见地没了笑容:“你很少对我这么阴阳怪气的,怎么了,出什么事了,说清楚。”
陈秋持侧过身直视她:“好,那我就说清楚。这么多年,周乘能掌握我的一举一动,是你么?是你一直在监视我,随时随地汇报给他么?”
俞歆眉头微蹙,思考片刻:“首先直接说结论,不是我;其次,我觉得你还不够了解他,他是手眼通天,也是一直惦记你,也确实干过不少见不得人的事,但他同时也尊重我,这种脏事,他是不会让我干的。我听说这场车祸很蹊跷,你怀疑他是对的,但我绝对不肯,也不屑干这种事。”
见俞歆表情凝重,语气笃定,陈秋持困惑了,他一直以为这些年来,自己和俞湾的一点儿风吹草动都能传到周乘那里,肯定是一个和他关系很密切的人,但此刻他很犹豫,俞歆确实是个复杂的女人,但也是个正直又通透的女人,她想要的向来都能轻易得到,犯不着为了一个永远得不到的男人,去做这些她看不起的事。
“秋持,”俞歆站起身,“要当他的眼线,至少要比我离你更近一些吧。咱们俩的关系,说远不远,说近也不近,他找别人,比找我更容易。”
她最后看了他一眼:“总之……你自己小心。”
天色彻底暗下来的时候,聂逍终于脱离危险,被推回了病房。
傍晚飘过一阵小雨,夜风吹在脸上,是凉的,这就是秋意了。
此时已经是凌晨,窗外黑成一片,路灯的光倒是整整齐齐,在陈秋持眼里荡漾着,闪着光。
他静静地站着,身体仿佛被劈开两半,一半的自己愤恨着叫嚣着要冲出去以命相搏,而剩下的二分之一,则固执地钉在原地,舍不得离开聂逍一秒。
他盯着滴壶里的水,像沙漏,将时间一滴一滴筛落。自己躺在病床上时,有一阵子经常盯着它发呆,看着看着就会陷入倦意当中,沉沉睡去,醒来继续看。
他似乎能听到水滴的声响,每一滴都让他更加清醒,这些是维持生命的甘霖,恨不得让那个袋子里最后一滴都流进聂逍的静脉。
走到窗边,头抵在冰凉的玻璃上,他突然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苍老。 “我早该料到有这一天的。”他自言自语。
玻璃映出他憔悴的倒影:“我有很多事不明白。以前,稀里糊涂地过了,现在不行,现在我很想搞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知道这事儿是他干的,我还得知道谁给他的消息。不只这次,还有之前那些......”
陈秋持转身望向病床:“当然,也包括你,我知道你有些事不说给我听,我也没问,我以前没有要掌握所有信息的兴趣,现在不了,你要给我说清楚,你背着我打的那些电话是在说什么。”
“聂逍,我太难受了,我很害怕,又想去找他拼命,我被压得气都喘不过来了,求你醒醒好吗……”
聂逍第二天上午醒来。
陈秋持看着他缓缓睁开眼,没出声,不可置信似的一直盯着他看,看他也像这样盯着自己,眼里没有内容。他有点慌,正不知道该怎么开口时,聂逍朝他伸出了手。
他忙不叠地握上去,看着眼前这个为了他不要命的人,他张了张嘴,喉咙一阵一阵发紧,始终说不出话来。聂逍却在这时艰难地咧开泛着青紫的嘴,笑了。
见到他的笑,陈秋持鼻子一酸,朝他手臂轻轻拍了一巴掌:“不会游泳你还敢往下跳?你脑子呢?”
“我——”聂逍只说了一个字,像被什么堵住似的,停下来,用尽全力深呼吸,嘶哑着嗓子,“我什么都没想,就想去,救你,要是救不上来……我就,陪你一起走。”
“切,你差点就自己走了。”
“陈秋持……因为——”
“我也爱你,所以我不允许你死,你必须给我好好活着。”
聂逍牵过他的手,在指节上落下轻轻一吻,然后用力握紧,按在自己心口的位置。他手上还有轻微的擦伤,不知是疼痛还是后怕,轻轻颤抖。陈秋持靠在他床边,蜷缩着,像只温驯的猫。
劫后余生,这样相互依偎着就够了。
第50章
陈秋持的焦灼是一遍一遍循环往复着的。
这天晚上,聂逍的肺炎症状不断加重,呼吸急促得像是又溺了一次水,持续高热,一度意识模糊。等他把自己能啃的指甲都啃秃了,情况才稍稍稳定一些。
“等你出院我就教你游泳。”他说。
聂逍的手很烫,曾经有力地拥抱过他的手,现在只是虚虚地搭在他腕上。陈秋持握紧它,舍不得松开。
聂逍则揉了揉他的头发,用风中残烛般的气息说:“练游泳……很辛苦吧。”
“那也得学!”
“我是说……”聂逍喘息似地叹气,“小时候的陈秋持很辛苦。”
陈秋持深吸了口气,喉结滚动一下,很想说点什么逗他开心,又想不出好笑的话,只能说:“……还行,那会儿不觉得累。”
他仔细回想片刻,又说:“我小时候,好像也是被寄予厚望过的。学过钢琴,还没来得及买琴就放弃了;学过画画,就是一通胡画,不仅别人看不懂,我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画什么;后来因为身体不好,送去练体育,学过武术,打过篮球,练过击剑,别人都在认真做动作,我在划水,实在没办法了,我爸就把我送去学游泳。”
“你爸太智慧了,让你彻底划水,但又不能划水。”他顿了顿,大拇指抹了抹陈秋持的脸,“都有黑眼圈了,回家睡一觉吧。”
“我不走。”
“回去……洗个澡,换件衣服再来。”
陈秋持拎起自己的领子闻了闻:“我在这儿洗过澡啊。”
“这条裤子不好看。”
“裤子?又不用你穿。”
“可我要看啊。”聂逍看起来精神好了些,手指勾着他的腰带,把他往身边拽,声音哑着,调笑着,“人家只能躺在这儿,摸也摸不着吃也吃不到,还不让人看看啊……”
陈秋持不想看见他的表情,忍着笑别过脸。
“我喜欢那条灰色的牛仔裤,显得腿特别长特别直,屁股——”
陈秋持耳朵都红了,赶紧打断他:“好了好了行行行!”
陈秋持几天都没见到阳光,此时日头灼热刺目,他不太舒服,是隐隐的头痛。站在医院门口的车流中愣了一阵子,才往前走,还没打到车,便听到有人叫“陈老板”。
方遥不像上次见到时那么爱笑,忧心都写在脸上。
“啊,你好。”
方遥环顾四周,指了指医院大厅的咖啡店:“一起喝点东西?”
陈秋持点头应下,心里却忐忑,既不知该聊什么,更怕对方追问聂逍受伤的缘由。
方遥给自己买了杯咖啡,却递给陈秋持一杯燕麦奶:“你的脸已经很苦了,别喝咖啡了,喝点热的回去休息吧。”
这种润物细无声的体贴可能也是他们家祖传的,只是他比聂逍多了些锐利和精明,陈秋持想着,向方遥道谢。
“别这么客气。其实我去你的店消费过,可能你不记得了,那天人很多。”
陈秋持确实毫无印象,歉然一笑:“以前人少的时候还记得客人长什么样子,人太多就顾不过来了。你自己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