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她的臣(重生) 第47节
“我挑的款式。”纳古忆道。
“丑死了。”
声音从三人后头传来,三人一起扭头看,沈泠掀了掀眼皮,他手中抱着一大摞衣服,最上面那件是他的青衫,“是,大黄的衣服是没你的衣服好看。”
“噗,哈哈哈哈哈。”沈泠扭头继续往前走,身旁的两个人笑的前俯后仰。
身后的人也悄悄勾起唇角,她夸他好看。
……
一路上吵吵闹闹的,北来的风都不刺骨了。到家时,纳古忆眼尖,一眼就瞧见灶房旁边的鹌鹑毛,缠着她问是不是抓鸟来烤着吃了。
她无奈,只能承认吃了独食,也不是她想的,那时只有她一个人在嘛。
“温行哥哥,你就带我去抓嘛。”
纳古忆缠着温行嚷了半个时辰,温行像是听不到似的,自顾自地忙自己的事。
沈泠实在听的头疼,“阿行,你就带他去吧,多抓两只,你烤的很好吃。”
温行放下手中的扫把,“好,我现在就去。”说完没等人就往外头去。
纳古忆愣住,半晌扭过头来,迟疑地问她,“姨母,你能听道忆儿说话吗?”
“当然能啊。”
“那温行哥哥怎么像是听不到我说话啊。”说着他甩了甩头,没再纠结这个问题,喊了句‘温行哥哥等等我’就朝外头跑。
沈泠摇了摇头,她现在知道了他的心思,他的这些反应,她都心知肚明。忆儿一口一个‘哥哥’,把他的辈分都叫低了,他能理他才怪了呢。
镇子里的日子永远都这样平静,即使心中挤满了事,到了这里也会跟着安定下来。
沈泠搬了个杌凳坐在门口,手里的汤婆子刚拿去换了热水,她揣在怀里,等着阿姐归家,等着忆儿他们抓鸟回来。灶房那边粟玉烤的地瓜香味涌入鼻尖,灶房瓦片边沿的冰锥被热气熏的融化,她手里的汤婆子也从指尖暖到了心里。
不知坐了多久,雪花又开始一簇簇往下落的时候,阿姐回来了。
纳古勒替她遮着头顶的雪,他们一路小跑着往屋里头来。看的出,阿姐与他在一起时,总是开心的。
第49章
沈婉将东西放下,吃了两个烤红薯,提着那筐子芋头带沈泠去了灶房。
这些芋头被放在地窖里存着,到了冬日里也都新鲜的紧,沈婉拿了个小钱儿将芋头的皮一点点刮下,刮完一个就蘸一次水,将清理干净的芋头放到另一个瓷盆里。
“阿姐,你是何时学会这些的?”沈泠看着她娴熟的动作,瞧不出半点公主殿下的影子,就好像她本身就是生长在这镇子里的人一样。
她说着就要伸手去拿筐子里的芋头,阿姐做得,那她也试试。
沈婉笑了笑,拍掉她的手,“莫碰,粘在手上痒的很。”说着将筐子拉的离她远了些。
她手上的动作不停,抬头看了她一眼,接着道,“泠儿不是想知道纳古的事吗,你坐着莫动,阿姐告诉你。”
这种哄孩子的语气,阿姐不知对她说过多少次,可她每次都会恍惚。沈婉比她大十岁,从母后去了之后,沈婉就好像一夕之间长大了一样,与她说话越来越像母后。
她将手缩回去,蜷在怀里,乖乖坐在小兀上,“好,阿姐你说。”
沈婉瞧她乖觉的模样,又笑着摇摇头,“纳古是赫兰最勇猛的武士,是特勤部下最得力的部将,整个草原最有前途的年轻人,可他偏偏遇上了我……”
沈婉没有抬头,略过了她在王帐的那段经历,只说了纳古勒将她带出赫兰的事情。那时,她不敢照镜子,铜镜里映出的那张脸她看见就要发疯,纳古勒没有办法,只能再次回到赫兰,找他往日效忠的特勤,也是现在的可汗,求来了最好面部再创医师。
数百刀子下去,沈婉三日都未醒,纳古勒也再她床前守了三日,水米未进。
她再醒来时,脸上都是刀痕,狰狞可怖。照镜子时虽然不再发疯了,但人却木木地,无喜无悲如行尸走肉一般。
那时纳古勒心中着急,去问那位医师,得到的只有一句再等等吧。
从那之后,纳古勒每日给她涂去疤膏,直到她脸上的皮肤恢复如初,再看不出半点刀子的痕迹,可她整日里却依旧如同木偶一般。偶尔遇见年节时,情绪有了波动便又会如先前那样发疯。
这样的日子过了八九年,直到有了纳古忆,她才如梦初醒般从恍惚中回神。
她本不愿再与此前的人和事有半点关系,镇北这样贫瘠到干净的地方让她觉得心安,让她渐渐忘却王帐里,那令人作呕奢靡与淫乱。从此之后她只是泗水镇的一个普通人,可孩子出生取名字时,她还是犹豫了。
她换了张脸,药物的作用下,连声音都与以前不同了,这本是她的新生,她可以撇清以前的所有事,可她无论怎样都放不下京都里的那个人。
她的妹妹,她舍去自尊与性命,将自己揉碎了护下的人,此刻不知怎么样了。她走时她才五岁,还那样小,独自一个人在宫里会不会害怕,夜里做噩梦了会不会哭,过节的时候有没有人陪着她。
这么多年过去了,她的妹妹也该长大了吧,或许已经立府,也或许已经有了驸马。她如今这个样子还是不要在去见她了吧,免得拖累吧,她如今已经不能再给她提供庇护了。
看着襁褓中的孩子,给他取名单字‘忆’。
她的妹妹在这个世上并不是孤身一人,在与京都相隔千里的边境小镇里,有人在想着她,念着她。
沈婉将那筐子剥了皮的芋头放到清水里淘洗,回头看看还在发愣的沈泠,轻声唤她一声,“泠儿,在想什么呢?”她方才没告诉她为她做的那许多事,只说了她与纳古之间的事。
他们刚来泗水镇的时候这里还不是如现在这样平静祥和,那时镇北很穷也很乱,可她说什么也不愿意住在镇南,纳古无法只能慢慢着手改变这个局势。
为了隐姓埋名,他没有出头,只让他夕日最忠诚的手下,在镇南组了个商队,慢慢平衡着河两岸的关系。
这些年镇子里安定多了,经济也越来越茂盛,她觉得这样的日子很好,就这样过一辈子也很好。
“阿姐,他为何能为你做到这种程度,他……你们又没有血缘……”
沈泠心中凌乱,说出的话也杂乱无章。所谓爱,真的能让人做到这种地步吗?阿姐说的那些与她平日里在京都熟知的,简直是天方夜谭,比话本子里的事还要不真实。
她自小就只知道,权势才能定夺一切,能决定一个人的生死,是最不能放弃的事。可纳古勒却为了阿姐放弃了那么多。
难道,她一直坚信的东西,也不全是她以为的那样吗?
沈婉洗净的芋头放在筛子里沥水,接着道:“阿姐今日跟你说这些,就是想告诉你,不要让过去的事蒙住眼睛,那些仇是要报,可是你的这一生不能总是沉浸在那些仇恨里,也该试着去敞开心扉,向着真正对你好的人。”
沈婉转身过来,扯过手巾擦水,“我如今一切都好,可是你不好,阿姐看的出你压了许多事,可是阿姐只想要你开心。”
她走近,重新坐在方才那个小兀子上,“你与温行说话是是开心的,他在时,你总是开心的,所以阿姐希望他能陪在你身边。”
沈泠心中一惊,她有吗?她怎么……自己都不知道。接着心里又泛起细密的酸,阿姐不知道,所有人都不知道,她与温行是不可能的,她不能将温行从那个位置上挪下来。
阿姐说的话她听进去了,阿姐说的对,人是该有自己的新生,是不能总沉溺在往日的仇恨里。她可以不沉溺,她也可以放开自己,如今她知道了阿姐还活着,她的心也轻泛了不少,她也愿意去找一个相伴之人,去解自己的苦闷,也让阿姐放心。
可那个人不是温行,是谁都行,却不能是温行。
他是她早就摆好的棋子,是至关重要的一步。她可以让自己多开心一点,但关于复仇的事,无论如何她还是不愿意冒险。
她吸了吸鼻子,低着头,压下心中的那股酸涩,“阿姐,我明白了。”
沈婉看了她半晌,没再说什么,伸手扶了扶她的肩膀,起身去将沥过水分的芋头放在案板上,用面杖一个个压碎,和了蜂蜜和醪糟倒进模具里,出来成了一朵朵金盏菊。
沈泠看着沈婉将那些金盏菊都放进蒸笼里,蒸笼渐渐升起白烟,闻到丝丝芋头的清甜,就守在炉灶旁等着这些花出炉。
芋头糕还没出炉就听到院里的喧闹声。
“阿娘,姨母,我们抓了好多鸟,可以烤来吃了!”纳古忆一边喊着一边往堂屋里跑,瞧见只有纳古勒一人在那儿,转头就来了灶房。
沈泠转头就看见温行提着七八只鸟站在灶房门口,也正在看着她。
他堵住门口的路,纳古忆跑过来就伸手想把他扯开,扯到一半想起什么似的,仰头冲着温行笑笑,眼珠子转两圈又对着她道:“姨母,这些都是我和温行抓的,我们厉害吗?”
“厉害,我们忆儿最厉害了,冷不冷?快进来烤烤火吧。”沈泠起身拉住纳古忆就要往里走。
纳古忆伸手拽住温行,“温行也一起来吧。”又转头看着沈泠,“姨母,他可冷了,你摸摸他的手,比忆儿的还凉呢。”
……
沈泠松开纳古忆,面前的一高一低都看着她,等着她发话。她暗暗看了纳古忆一眼,方才出去时还一口一个温行哥哥,回来也不叫哥哥了,还做什么都要拉着温行,也不知道是得了什么好处,这小崽子,这么快就被收买了。
她瞪了纳古忆一眼,“都过来吧。”丢下句话就往里去了。
沈婉正在清扫着灶台,瞧见进来的两人一声寒气,就叫他们也去灶炉那里坐着,“这里头都要站不下了,我去院子里把今天买回来的肉腌上,等过年的时候就能吃了。”
纳古忆悄悄瞥了温行一眼,起身撵着沈婉过去,“阿娘等我,我也要去,我最爱看腌肉了。”
“你爱看腌肉?”
……
沈泠往旁边挪了挪,将灶口的位置让出来些,温行也不客气凑了上去,将手伸在那双细嫩的手旁边,摊在火口上烤着。与她的手不同,他的手指尖、掌心虎口的地方都有些薄茧,那是他习箭经年磨出来的。
“阿行,今年春日里,你说的心悦的那位姑娘如何了?”
那双修长带有薄茧的手指微曲,心也跟着被击了一下。春日里他扯的谎,此刻又被她问起。
他要怎么说?他真的想和盘托出。可他不能说,也怕那层皮被戳破,怕被她讨厌。
他一边担心她知道,又害怕她永远不知道。他心中的那团火越烧越旺,他自己也不知道还能压到何时。
这些天,她总是出神,对他的态度也忽冷忽热,他的心也跟着七上八下。她究竟在想什么?又为什么会问她这句话?
“殿下,那位姑娘不知我的心意,或许永远也不会知道了。”他往灶膛里添了一根柴,轻声道。
她搓了搓被火烤的有些发烫的手,“嗯,也好,只是若知道没有结果,就趁早换个人喜欢吧,不要白费那许多功夫。”
旁边的人豁地抬头,有些急切地道:“不,我此生都不会换。”
第50章
他说罢,周遭都静了下来。
或是意识到自己过急的语气,他缓和了下又接着道:“殿下,阿行从前向你请教过政见,如今能否再问问旁的事?”
她抬头看他,像是为了认证自己心中所想似的,吐出两个字,“何事?”
对上她的眼睛,他只觉的心中泛酸,忍了忍,问出那个让自己无数个夜里辗转反侧,却始终不得解的问题,“若一个人已扎根到了心里,深入血脉肺腑,如此怎能剔除?如何才能换掉?殿下,阿行从未有过这般感受,殿下能不能教教我。”
他到底要怎样做,这颗心才能平复下来,时至今日,他甚至开始迷恋那种一念天堂,一念地狱的感觉。
他痴迷于她无意间施舍的那一点欢愉,能让他在无数个夜里回味着到天明。
无数次,他都想着就这样就很好,可更多次,他又觉得远远不够。他越来越控制不住自己,总是想去暗示些什么。可回过神来又觉得恐慌,万一她真的看出来了怎么办?万一她就此疏远她怎么办?
这些惶恐在下次见到她时又化为齑粉消散,那颗雀跃的心再次控制不住,控制不住想要离她近一点,再近一点。
“那便放在心里吧,总有一天会淡去的。”那双漆黑的眸子灼热的如同灶膛里的火,刺的她不得不移开目光。
灶房中只有柴火偶尔炸响的声音,半晌,旁边的人出了声。
“殿下今日怎想起问这个了?”他掩饰的很好,若不是她知道了他的心事,根本留意不到那道声音里的涩意。
“随口问问罢了。”她笑笑,没抬眼,看着灶膛里的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