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郑员外的手微微颤抖,“这么说,我家是真的有鬼?我儿也是被那鬼影响,才……”
“这我们要去查了才知道。”
沈越冥抹抹眼角的泪,“郑员外,为了不惊动你家中那鬼,我跟师弟扮成你外面请来,专为你儿补习功课的教书先生,怎么样?”
“教书先生,”郑员外面露难色,“二位的学识够吗?我郑家从不请没学识的教书先生,不然我对不起祖宗,让我来考考……”
沈越冥忽然一声痛鸣,埋首在凌无朝肩头,“你这是干什么,郑员外,我跟师弟浪迹天涯,自然没什么学识,我们是为了去你家抓鬼,这是伪装啊!你要考我们,这不是羞辱人吗……”
他说着就痛不欲生,觉得自己真的被羞辱到了,想要跳车,郑员外急忙应允了他,表示愿意暂且违背祖宗,助力他二人抓鬼。
凌无朝揽着脆弱的沈大天,拍着他的肩轻哄,在他耳边悄声说,这戏太过了。
沈越冥冷哼,“这算什么。”
这状元城里所有人都爱没事考考你,他进城没多久就在街上受了好几回挫,从现在开始,谁都别想再考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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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教书先生?老头子,你又从哪儿请了厉害的先生啊?让我来考考……”
沈大天捂着心口一声痛呼,吓得郑员外急忙把夫人拽走。
郑府很气派,比狂刀门驻地那座宅子都大出好几倍。
郑员外拽走夫人就没再出来,不多时,有仆从来引他两人进去,穿过几个走廊,带他们进到了一个大院落。
刚进去,沈越冥就倒吸一口气,这院里有不下十个教书先生,年轻的,年老的,戴眼镜的,蓄胡子的……每个人都拿着书本,在院里你考我、我考你地酣战。
仆从介绍他俩,“这是两位新来的教书先生,沈大天和凌小天,从此就在这院里和各位先生同吃同住了。”
话音刚落,所有先生都目露精光看向他俩,最近的一个老先生率先开口,“不知两位同行出身哪个学府?让老夫来考考……”
沈大天忽然上不来气,晕在了师弟怀里。
众先生惊诧:“沈先生怎么了?”
凌小天拖着他,抱歉道:“我与师兄从北边来,舟车劳顿,师兄一路与人互考,实在疲乏,等我们休息好再拜会各位……”
边说就边迅速进了房间,关紧房门。
新来的先生刚进院就被考晕了,很快通过仆从们的闲聊传到前院,飘进少爷贴身书童的耳朵里。
少爷今日的试卷又做得一塌糊涂,正在火辣的日头下罚跪,书童蹲在一旁给他撑着伞,说笑似的讲给他。
“连那群蠢家伙都辩不过,新来的先生学识必不如你。”
这书童是个年轻男子,长了张雌雄莫辨的漂亮脸蛋,肌肤红润,眉眼带俏。
郑锦安目光轻垂,落到地上铺展的,乱答一气的考卷上,“学识够用就好,总归能入父亲的眼,领他的薪水。”
书童蹲在他身旁,撑着脸看他。
那张试卷上狂言乱语,满纸胡话,连名字都歪歪扭扭填错了位,答卷人却生了一副云淡风轻的君子相,即便已经受罚一上午,依然脊背挺直,跪姿端正。
书童打了个哈欠,伞晃了晃,撒手要丢,“手酸了,锦安。”
下一瞬,伞柄就被人握住,一白衣男子出现在他们身后,黑发映着日光,唇角带笑,接手了他们的伞。
与此同时,黑衣男子蹲到他们身前,拿起地上那张试卷,一眼看见中央那行巨大的红墨草书,碾压在试题之上。
“蠢材聚金殿,状元入鬼渊……”
沈越冥笑了声,“初次见面,郑公子,我俩是你新来的老师,我是沈大天,他是凌小天。”
郑锦安颔首,恭敬道:“沈先生,凌先生,我白日受罚,晚间自习,明早才能受你二位教导。”
“行。”沈越冥把试卷给他摆回原位,问书童,“你手还酸吗?别让凌先生打伞了。”
书童伸手接住伞柄,他的柔韧度极强,脖子几乎以弯折的姿态向后,仰面看着凌无朝,唇角向外挑出一个大到诡异的微笑,“不酸了,多谢凌先生。”
就算沈越冥没有第一视角看见,回去的路上依然心有余悸,问:“他是不是吓你了,害怕吗?”
凌无朝本来要摇头,想了想,点头,“有些怕。”
沈越冥感同身受,怜爱地摸摸他脑袋,“辛苦了。”
两人避开院里的教书先生,从侧门溜回房间。
沈越冥坐在桌前倒水,“我刚才看,郑公子手心有伤。”
凌无朝回:“他那样答卷要受罚,戒尺打的。”
“这么大了还要挨戒尺打,我就没挨过。”他问凌无朝,“你呢?以前那么笨,沈郎会打你手心吗?”
“不会,沈郎从不打人手心。玄璋玄珂犯错,沈郎会让他们提枪去院里教训,我犯错,沈郎就把我叫进房里,让我趴在你腿上……”
沈越冥:“好了。”
“我还没说完。”
“我已经知道了。”
凌无朝站到他身旁,手指戳戳他掌心,“沈郎很久不教训我了。”
“我教训你干嘛?没见过上赶着找打的。”
“沈郎打的话,我喜欢。”凌无朝说着就俯身到他耳边,“要试试吗?说不定能想起什么。”
“……你太变态了,凌小天,对你师兄放尊重点!”
凌无朝轻笑,“好,我错了,师兄。”
“……”
明明是第一次听他叫师兄,沈越冥心底却涌起一股怪异的熟悉感。
“凌无朝,再叫一声。”
“师兄?”
“再叫。”
凌无朝隐隐意识到什么,蹲到他腿边,仰头看他,“我们初识那几年,我都是跟玄璋玄珂一起叫你师兄,你把我带进房里教训时,我也是喊着师兄向你求饶,要你轻些……你是不是有印象了?”
他这么一说,沈越冥便想象着他被人按在腿上,禁锢着腰,黑发顺腿边垂下,落在床侧。
臀肉很软,巴掌拍上去疼,声音响,又不至于伤到筋骨。
打了很久都不停,因为不见眼泪,看不出悔改,每每结束,手心都震得麻,挨打的地方红得吓人。
“教训你的时候,你会哭吗?”他问凌无朝。
“最初会哭,可一哭沈郎就不继续,后来就不哭了。”
沈越冥垂眼跟他对视,他又把自己变得很嫩,黑眸澄净,绑着那条沈越冥亲手做的漂亮发带。
沈越冥去摸他头发,凌无朝把脸往他掌心蹭,轻声说:“长大后,还没被沈郎教训过,沈郎可以寻个由头,我向你认错。”
手心传来温软的触感,沈越冥觉得痒,却不发一言,任由他做那些小动作。
良久,在凌无朝期待的眼神中开口:“腿麻了没?”
不等凌无朝回答他就把人拽起来,按坐到最近的椅子上,把晾好的水推过去,“喝完。”
凌无朝喝了水,趴到桌上看他。
屋子没通风,有些闷,午后的太阳透过窗缝照进来,恰好把凌无朝发带尾端那枚银叶照得反光,闪沈越冥的眼,让他心烦意乱。
“别用这种眼神看我,凌无朝,我又不是变态。”
“这是不合理要求,你想都不要想。”
“我不可能为了满足你的癖好,就委屈自己打好兄弟的屁股!”
“……凌无朝,你别太过分。”
凌无朝一言未发,沈越冥却自顾自地脸热,恼怒,念念叨叨,抢过凌无朝的水杯,灌了自己五杯水,背过身平复心情。
等他终于平静下来,回过身准备心平气和地教育好兄弟,却发现凌无朝早就趴在桌上睡熟了。
入夜,两人走在郑府前院,听仆从说,少爷跪到下午,从老爷手里领了新试卷,认真作答到天黑,刚刚才与书童离开去吃饭,少爷这回准是知道错了,恰逢新先生入府,要拿一张高分的试卷来哄老爷开心。
沈越冥瞅准书房的方向,笑道:“走吧凌先生,不等明早了,今夜先把他的答卷批了。”
凌无朝刚被叫醒,人还有些呆,走路很慢。
沈越冥快走两步发现他没跟上,又折返回来牵他。
书房空无一人,没有亮灯,作答好的试卷就放在桌案上。
“快来,凌无朝,我觉得这郑公子是个挺有思想的……”
沈越冥放出一簇照明灵光,兴致勃勃过去看试卷,声音戛然而止。
凌无朝还犯困,在门口站了会儿,见沈越冥面色不太对,走近问:“怎么了?”
沈越冥让他自己看。
凌无朝困意尚存,脑子放空,轻声念了出来:“蜜蕊不曾沾湿露,嫩桃今始遇破招。来如疾风摧花。径,去若骤雨洒林梢……”
“娇音婉婉承恩夜,媚语咛咛载欢时。玉柱乍挺翻红浪,长龙直捣……冲云霄?”
直到念至最后三个字,凌无朝才反应过来这郑公子在试卷上写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