庆余年 第309节
言冰云又摇了摇头,明显对于范闲用家法替代国法的手段不赞同,但也知道目前只能这么样做,忍不住微微讥讽说道:“咱们这位提司大人……真真是水晶心肝儿的人物,家法狠狠打上一通,日后就算抱月楼的案子发了,他在宫里,对着陛下也有了说辞……至少二殿下想穷究范府御下不严、纵弟行凶的罪名,那是没可能了。”
史阐立闻言一愣,心知肚明范闲将这顿板子打的阖府皆知,目的就是为了传出去,事先堵一堵那些言官们的嘴,只是……范思辙犯的是刑案,这么解决,肯定是不行的。
言冰云笑着看了他一眼,知道他在担心什么,说道:“你就不要瞎担心了,你那位门师早有安排。”史阐立心想,这件事情和四处没什么关系,大人喊你来,一定就是有什么安排,只是也不方便继续去问。
沐铁走到窗子旁边,隔着假山远远看着园子里的板起臀颤,肉开血溅,哀嚎连连,纵使他是监察院的官员,也不免有些心慑于范闲的心硬手狠,看着那些在板子之下痛苦万分的范柳两家子弟,忍不住轻轻摸了摸自己的屁股……
史阐立又开始在书案上忙碌地抄写着一些马上要用的文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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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氏醒了过来,正准备去找范闲拼命,一揉眼睛,才发现园子里正在打的都是自家的那些纨绔亲戚。虽然那板子下的极狠,血花溅的极高,小子们叫痛的声音极惨,但只要不是自己的亲生崽儿吃苦,柳氏是一点意见也没有,重新回复了范氏夫人的高贵与端庄,冷冷地看了场间一眼。
在妇人的心里,自己的儿子范思辙小打小闹是会的,但在京都搞了这么些人神共愤的事情,断然是受了些邪魔外道的引诱,场间这些娘家的子侄,范氏的族人,自然就是罪魁祸首。她越看越是生气,听也不听娘家的亲戚向她求救的呼喊,将牙一咬,对藤子京那干家中护法喝道:“大少爷让你们打,就给我使劲儿些,不治好这些小兔崽子,怎么出得了这口恶气!”
说话间,夫妇二人进了书房。一看见房角处趴在长凳上,下身赤裸着的范思辙,柳氏顿时乱了方寸,扑了上去,心疼地看着儿子背后臀上的道道血痕,忍不住低声哭了出来,手指小心翼翼地抚过那一道道肿成青红不堪模样的棍痕:“我的儿啊……”
一只手伸了过来,上面拿着一张手帕,为她拭去面上泪痕。
柳氏一看,竟是范闲……她咬着牙,没有露出怨恨的神色,却依然止不住有些幽怨。
范闲已经回复了冷静,一通毒打之后,气出的差不多了,安慰说道:“没事儿,您让一让,我给弟弟上药。”
柳氏万分不舍地退到一边,看着范闲将药抹到范思辙的身上。这时候,范思辙已经被整治的上气不接下气,奄奄一息,时刻可能昏厥过去。
范建往旁边一看,自己的儿媳妇儿和女儿都在角落里老老实实地站着,婉儿的眼里满是惊恐的痕迹,想来先前这顿打确实骇人,而若若的眼中却带着泪痕,不是心痛弟弟体肤之苦,而是悲于弟弟不成材。他摇了摇头,咳了一声,先将众人的目光吸引了过来,才和声对范闲问道:“安排的怎么样了?”
“依您的意思,思辙今天晚上就走。”范闲恭敬说道:“已经安排好了。”
第四十章 流放
父子二人这番对话旁若无人的进行着,旁边的三位女人已经听傻了,难道把范思辙打成这种惨状还不足够,还要把他流放出京?
“老爷!您说什么?”
柳氏睁着惊恐的双眼,无助地望着老爷,而趴在长凳之上半昏迷的范思辙已经是从凳子上蹦了起来。
也不知道重伤之下的他,哪里还有这么强的精神,看来这流放出京,对于京都所有的权贵公子哥儿来说,都实在是一件相当恐怖的事情。
只见范思辙一撅屁股,抱着自己母亲的双腿,一挤双眼,几滴眼泪珠子滚滚而落,与颊上麻点争辉,一张大嘴……却是来不及哀嚎句什么,便已经被这突如其来的沉重打击,击打地忽然失了声音,焦急地张着嘴,却什么也说不出来。
少年郎眼泪花花的,拼命地摇着头,又说不话来,身后全是血痕,看着只有那么可怜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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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爷!”柳氏终于忍不住了,用怨恨的目光剜了范闲一眼,像被砍断了的木樁子一样,跪在了范建的身前,哭泣着求情道:“不能啊!不能啊!他可是您的宝贝儿儿子……您就忍心看着他被赶出家门?您就忍心看着他漂泊异国他乡,身边没个亲人父母?”
她急着去拉范若若的手:“若若,快,向你爹求求情,别把辙儿赶出家门。”
柳氏心想,借抱月楼的事情将范思辙赶出门去,一定是范闲在背后说了闲话,昨天夜里这父子二人就说了半晌,所以她赶紧将若若拉进了战局,心想若若虽说不是自己亲生的,但毕竟在一起生活了十几年,而且素来疼爱思辙……众所周知,范闲又是最疼这个妹妹的。
范若若也没有料到弟弟竟要受如此重的惩罚,被柳氏一拉,顺势就跪了下去,颤声说道:“父亲,弟弟受了教训,以后一定不敢了,您就饶了他这一遭吧。”
婉儿一人在旁边站着,心里微慌,也赶紧去跪了下来。
范建一直保持着平静,直到儿媳妇儿这个身份特殊之人也下跪,这才赶紧扶了起来,对柳氏皱眉说道:“思辙是一定要走的……而且你也莫要怨范闲,这是我的意思。”
柳氏难以置信地看着他,心想这是为什么?但她清楚,范建是一个面相中正温和,实则颇有大将之风、砍杀之气的男子,不然当初自己也不会一见倾心,非他莫嫁,既然这是他的主意,那是断断然不会再改了。
她是个心机精明无敌的妇人,将唇瓣一咬,竟是回身款款对范闲拜了下去,孱弱求情道:“大少爷,您就说句话,劝劝老爷吧。”
在这当儿,能够让范建收回流放范思辙意思的,也只有范闲一人了。
范闲哪里好受她这一礼,赶紧避开,苦笑着看了父亲一眼,征询他的意思。
范建冷冷地摇了摇头:“他今日闹的罪过,如果被言官奏上朝廷,也是个流放三千里的刑……我将他赶出京都,总比朝廷动手要好些。”
柳氏哪里肯信这话,以范府如今的权势圣眷,莫说开个妓院杀几个妓女,就算再横行无道,肆意妄为,只要不是谋逆之罪,范建范闲爷俩也有本事压了下去。她忍不住哭泣说道:“老爷您怎么就这么狠心呢?……思辙……他才十四岁啊!”
“不狠心……才会闹成现在这副模样。”范建冷笑自嘲道:“十四岁?”
他厉声喝道:“你不要忘了,范闲十二岁的时候,就已经被逼着要杀人了!”
……
……
此话一出,满室俱静。不知道此事的林婉儿与范若若吃惊地望着范闲,而一直被这件事情捆住心志的柳氏悚然一惊之后,绝望地低下了头。
范闲尴尬地笑了笑,知道此时自己实在是不方便再说什么,小心翼翼地将遍体鳞伤的范思辙抱了起来,退到了角落里,然后吩咐妻子与妹妹将弟弟抬入内室,好生将息着。
“范闲,你呆会儿过来一趟。”范建看了柳氏一眼,往书房外走了过去。
书房里就只剩下柳氏与范闲二人,一时间气氛有些尴尬。片刻后柳氏才睁着有些失神的双眼,说道:“真的要赶出京都?”
范闲在心底叹了口气,走近她的身边,压低声音安慰道:“您放心,父亲的意思只是让思辙暂时远离京都这趟浑水,在外面多磨砺磨砺……”
还没说完,柳氏忽然开口问道:“要走多远?”
“很远。”范闲看着有些失神的柳氏,心说这样一位精明的妇人,今日心疼儿子,顿时乱了方寸,一时间竟有些羡慕范思辙那个小胖子,有些思念某个人。
“究竟多远?”柳氏尖声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