庆余年 第174节
“红袖招?”他坐在自己的马车里苦笑着,“原来是白袖招,招魂。”
他知道与陈萍萍、费介,甚至是身后马车里的肖恩相比,自己的手段依然不够毒辣,自己的心神依然不够冷酷——司理理只是一个棋子,一个随时会被丢弃的棋子,只是不知道陈萍萍许诺了她什么,能够让她心甘情愿地做一个被黑布蒙住的棋子。
但真正让范闲震惊的还是另一件事情,这也是范闲与司理理春风缭绕十数天,却没有真正发生什么的真正原因。
司理理还是处女。
※※※
使团已至庆国北部疆域,前方就是庆国北面的最后一座大城——沧州。远远看着那座城廓,范闲微微眯眼,发现天色变得有些黯淡起来,北风强劲,竟是将春意吹拂得四散离开,天上乌云盖顶,实在是很不爽的天气。
最后一次负责护送的州军前来行礼之后,就开始往回折回,只剩下使团自身的车队,车队虽然极长,但在沧州城外的荒原上,依然显得有些渺小可怜。
“从沧州出去,再到边境线,还要多久?”范闲眯着眼,眺望北方的天光。
王启年恭敬回答道:“这次是绕大湖走,所以远些,至少还要二十天。”
范闲皱眉说道:“真正的凶险,应该就在这二十天里了。”他微微侧头,看了一眼那个一直保持着安静的马车,问道:“肖恩目前的状态怎么样?”
“大人每天向他大剂量注射毒剂,估计他是在用功逼毒,所以一直很安静,而且自从前些天开始,他就变得沉默了起来,似乎在思考什么。”
“小心一点。”范闲抽了抽鼻子,似乎嗅到了那辆马车里的血腥味越来越重了。
“是。”王启年请示道:“州军已经退回去了,沧州军不大放心,大人也清楚,上次押司理理回京的事情。”
范闲微笑道:“不怕,过了沧州,在护送方面反而最安心,担心的只是使团内部的问题。”
随着他的这声话语落下,荒原边际远远的矮丘之上,出现了一队骑兵,人数约在五百左右,骑兵身上都穿着黑色的盔甲,在黯淡的日光下,透着分阴寒清冽的杀气。
王启年笑道:“原来黑骑来了,那自然不用操心什么。”
……
……
一阵风儿刮了过来,吹得地上的石砾缓缓滚动,王启年与范闲二人准备上车往沧州城的方向去。范闲忽然身子一顿,缓缓回头,发现司理理已经下了马车,站在车边,用一种很惘然的目光看着自己。
“喊人给司姑娘加件衣裳,越往北越冷了,这春天来的真他妈的晚。”范闲貌似平静地说着,心底却微微颤了一下,这些天他已经很少上司理理的马车了。
王启年有些古怪地看了范闲一眼,招手让属下去办事。使团里备着三位使女,本来就是用来服侍司理理这个北齐皇帝未来女人的,只是前些天范闲一直呆在司理理的车上,所以这三位使女只能拖在使团车队的后面。一会儿功夫,使女们便来到司理理的身边,给她加了件绛色的披风,劝姑娘回马车上歇息。
司理理任由她们将披风系在自己身上,却没有回马车,只是静静地看着范闲,似乎要从范闲的脸上看出些什么东西来。
远处的黑色骑兵,近处身着绛色披风的柔弱女子,天上斜斜挂着的淡白日头,这是一幅很美,却很让人心头无力的画面。
第三十四章 向肖恩学习
出了沧州,使团在黑骑军的遥遥护送下,缓慢而又坚定地往北面前进。北齐国其实并不是在庆国的正北方,而是东北面,两国交界处有一大堆自主无力的诸侯国,在最东面的海边还有这个天下最大的城池,最繁华的海港——东夷城。
此次使团选择的路线并不经过诸侯国,因为路过的城池越多,越难防范。当然,两国间秘密协议的执行更不可能路过东夷城,万一那位曾经痴呆过的四顾剑忽然发起疯来,惹得三国一通乱战,谁能承担这个后果。
所以使团是沿着荒原北上,然后在大湖处绕道向东,虽然路途稍远了一些,但胜在清静,除了些马贼之外,应该没有什么不怀好意的强大势力。
一路沉默,肖恩沉默着,司理理沉默着,就连使团里最重要的人物——范闲也开始沉默起来。每个人的沉默都有自己沉默的理由。
……
……
范闲将细针从肖恩的手上拔了出来,细细端详着这位老人日见委顿的脸庞。肖恩忽然睁眼,双眸里两道寒光如有实质般地打在范闲的脸上。他微微一笑说道:“晚辈脸皮厚,不怕被人看。”
“我有个疑问。”肖恩缓缓闭上眼睛,“为什么你要用那个布带系住我的胳膊,我能猜到,这种方法可以让我的血管更加突显出来,只是你如此辛苦地将毒液注入我的血管中,有这个必要吗?”
“有。”范闲微笑着,静脉注射当然要比食物中毒来得快来得猛,这个世上没有人知道静脉注射的手段,但不代表范闲不会,眼前这位恐怖的肖恩,一般的毒药根本起不了作用,而且真气太过惊人。只有用静脉注射的方法,才会达到效果。
肖恩皱着眉头,半晌之后忽然说道:“这个手法我有些眼熟,而且我承认,确实很有效果……可惜大概是真的老了,居然忘了是谁。”
范闲心中一惊,脸上却没有一丝反应,笑着说道:“肖先生慢慢想吧。”
……
……
“远方那些骑兵,应该是陈萍萍手下那些黑小儿?”肖恩忽然很平常地说了一句话。
范闲微微一怔,想到他这辆马车两边无窗,间隔铁板夹层,对方竟然还能知道远处黑骑环峙的状况,真有些神奇,旋即温和应道:“正是黑骑,当年千里突袭,就是现在这队骑兵的先辈。”这说的是很多年以前,陈萍萍率领黑骑从婚礼上生掳肖恩回国。
那件事情是肖恩此生最大的屈辱,也带给了他无法磨灭的创伤。
“你准备什么时候动手杀我?”肖恩又是很寻常的一句话,语气里没有一丝波动。
这连着几句跳跃性极强的问话,暗含着某种心理上的催眠,如果是寻常人说不定会下意识地堕入圈套之中——但范闲不是寻常人,他略感诧异说道:“什么?”
肖恩微微一笑,眯着的双眼里淡淡的红色散了出来:“我想,陈萍萍应该是不会愿意我回到北方的。”
范闲摇头道:“老一辈人的想法,我向来懒得多想,只要做好自己职司就成。”
“你是一个很不错的年轻人。”肖恩静静望着他,缓缓动了动手腕,把沉重的铁链搁在了桌子上。
“肖先生为何这么说?”
“一路上同行了很多天,范大人虽然时常在那小姑娘车里逗留,却没有因为贪恋春色而忘了职司。”肖恩淡淡说道:“关键是你每天晨间与深夜里的两次修行从来没有停止过,这种毅力,就算是我当年,也远远不及你。”
范闲微笑应道:“笨鸟先飞,我知道自己的实力不成,天赋不够,自然要多练练。”
肖恩摇摇头:“你的天赋很好,你的实力已经很强,只是你从来没有单独挑战过真正的强者,所以无法激发出你身体内真正的实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