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章
她将人推开一些,看着他的容貌,一点一点看得仔细,从高挺的眉骨、鼻梁,到纤薄的嘴唇。
他的目光一直在她身上,漆黑的瞳孔温和清晰地倒映着她的影子。
流筝挑起嘴角,勾在他脖颈的手缓缓向上,将他一点一点拉下,他的身子顺势伏低,流筝闭上双眼,吻上他。
有一瞬间,她想沉溺在这个无所顾忌、疯狂的吻中。
他们唇齿相依,她能听到耳边他低哑的喘息,还有他唇上的温度。
她感受到他全身心的信任和沉浸,握着她的双手不由自主的收紧。
流筝紧紧闭着眼,在眼角湿润的那一刻,抬起搂在他脖颈处的手,用力劈下。
……
“姜烬生,你难道不想再见绫意一面吗?”
偌大的殿内,容辞一手撑在桌案角,面上的神情轻松,眼底却充斥着癫狂。
姜烬生紧紧皱着眉,望着眼前的人,有一瞬间的怔然,“你……是疯了吗?”
“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容辞轻缓起身,走下台阶,“我没有开玩笑,我研究了长生蛊这么多年,早就想好的对策,子蛊在流筝体内十年,日复一日地受到滋养,只要将成熟的子蛊引入绫意体内,她便能醒来。”
姜烬生难以置信地听着这一切,“那流筝呢?一旦子蛊成熟,她还会有活路吗?”
容辞嘴角的笑意微敛,“我管不了这么多了。”
“我精心谋划了这么多年,唯一的希望便是让绫意醒来,其他的,我管不了。”
“是你管不了,还是不想管?”姜烬生望着他,“容辞,你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你真的以为,长生蛊可以活死人肉白骨吗?你真的以为这个世上有死而复生之事?”
容辞笑意慢慢敛去,冷声打断他:“当然有。”
“你不相信?没关系,我可以证明给你看。”
姜烬生眸色沉下,“宋绫书不可能同意你用流筝的命换绫意的命,你是怎么骗过她的?你对她说,流筝不会死,对吗?”
容辞神色冷淡,对他的话不置可否。
姜烬生看向他的眼底满是失望,“容辞,你简直是疯了。”
“你觉得,若是绫意还在,看到你这样对她的孩子,她会是什么感受?”
姜烬生看着他,一字一句道:“她会恨极了你,恨你的心狠手辣,恨你的不择手段。”
容辞眼底闪过一丝茫然,恍若喃喃道:“可她已经不在了。”
姜烬生对他失望至极,冷声道:“即便你的办法成功了,但你有没有想过,醒来的绫意会是什么模样?你要让她知道,她重新醒过来的机会是她的女儿用命换来的吗?那是她拼死了也要生下来的唯一的孩子!”
“容辞,你想让她后半辈子都活在无尽的悔意之中吗?”
容辞眼底充血,冷冷地望向他。
姜烬生视而不见,一声接着一声厉问,“你以为,长生蛊是什么好东西?你以为你数十年的谋划是什么?你以为这小小的蛊虫真的可以令人死而复生?”
姜烬生迎着容辞略有变化的眼神,道:“你简直太天真!这种蛊虫,不过只能令死去之人的尸骨保持数十年不朽,即便你将完全成熟的子蛊引入体内,也不过只能令死去之人如行尸走肉一般活在世上,但她已经死了,绫意已经死了,你究竟什么时候才能明白这一件事?”
“容辞,你究竟是恨她,还是爱她?你究竟知不知道,你一厢情愿的爱,于她来说只是灾难,是痛苦,是无尽的深渊!”
容辞只觉得心头寸寸碎裂,眼底晦暗不明,他心头巨颤,却仍是固执道:“即便这样,她也算是能醒过来,她至少……还能留在我身边。”
姜烬生无声望着他,于沉默中给予他最后一方打击,将他的幻想击得粉碎,“绫意生前那样骄傲的一个人,你想毁了她吗?”
“容辞,绫意刚成为我的皇后时,我曾问过她,为何即便我将全世界的珍宝捧在她面前,她也不会多看一眼,那时她只跟我说了一句话。”
“许多年前我不懂,如今我却懂了,她与我说,爱不是占有,是成全。”
“——但如今,你却不懂了。”
第83章 危机
姜烬生压下心中的怒火和不安, 问他:“流筝如今在哪?”
容辞眼底深邃,望向虚空,没有回答他的话。
“容辞!”姜烬生眉心间满是怒火和寒意, 几乎要抑制不住自己内心的戾气,“你还要执迷不悟吗?”
“流筝在你身边这么多年,你在暗处窥探她长大, 难道就从来没有动过恻隐之心?”
容辞眼底猩红一片, 紧绷的手臂上青筋凸显, 薄唇抿得紧紧, 看着他,不发一语。
姜烬生对他失望透顶,拂袖疾步离去, 在踏出门槛的前一刻, 听到身后传来僵硬暗哑的嗓音,“……去找陈帝。”
姜烬生脚步一顿,偏了偏身子,眉头紧锁, “什么?”
容辞眼底充血,下颚紧绷, 几乎是冲着殿门口的人低吼出声:“去找陈帝!他已经知晓了流筝就是他要找的人, 不可能会放过她!”
姜烬生心底一沉, 没再多言, 疾步而出。
容辞看着他愈来愈远的背影, 疲惫地闭了闭眼, 瘫倒在软椅上。
他计划了将近十年, 就是为了能再见她一面, 而今, 这个机会由他亲手放弃。
容辞闭着眼,眼前却忽然浮现宋绫意的面容,她笑容明艳,一如当初两人在一起时那样动人,眼底有明亮的笑意,不似后来的冷漠和寡淡。
渐渐地,那张脸在他面前消失,变成另外一张与她七八分相似的面容,那个女孩子继承了她的性子,独立、坚韧、顽强,哪怕他一次次地将她置身死地,她依旧顽强倔强地活了下来,她眼底始终有着对生的渴望。
——难道他就没有动过恻隐之心吗?
怎么可能没有。
看着那张与宋绫意七八分相似的脸,他无数次逼自己狠下心,告诉自己,这是她应得的,这是姜烬生应得的。
可是在那些日日夜夜里,他看着流筝一次次遍体鳞伤,旧伤未愈又添新伤,依旧是会心痛难忍。
因此他从未吝啬过给她的伤药,然而那些东西,究竟是不是给她的补偿,是不是为了抵御他心中的愧疚,在将近十年的磋磨中,他早已经分不清了。
他想,怎么就到了这一步呢?
明明一开始,宋绫意那么爱他,他们相识相爱,私定终身,与她在一起的那些日日夜夜,他也曾想过他们未来的孩子是什么样子,他会看着那个孩子生下来,陪伴她长大,用尽一生的耐心去爱她。
初遇总是这么美好,以至于每当想起记忆深处后来发生的那些事,他总觉得面目全非,心痛难耐。
姜烬生来到陈国的第一件事不是去看流筝,他又何尝不知,那人是不知如何面对流筝,整整十年,中间磋磨了十年。
正如这十年,他始终不知道以何面目、以何身份去见流筝。
……
流筝将谢修珩放进室内床榻上,站在床边看了他一会儿,听到室外传来的脚步声,她抽回思绪,没再停留,转身离开。
刚走出室内,便看见楼主立在堂屋中央,正看着她。
她脸上覆着的面纱已经被取下,露出一张熟悉而陌生的脸,和流筝记忆中的样子完全重合。
她抿了抿唇,“和他道完别了?”
流筝面色平静看着她,“我们走吧。”
楼主看了她半晌,一言不发转身向外走,流筝看着她的背影,唤了一声,“在那之前……我能再见我母亲一面吗?”
楼主身形顿住,日头正盛,明媚的光线顺着屋檐打下,她站在光晕中,似乎偏了偏头,流筝没有看清她的面容,只是听到她微温的嗓音:“……我带你去见她。”
流筝在原地站了会儿,跟上她的脚步。
却没想到,兜兜转转竟然回到了醉仙楼。
此时楼中闭门,大厅中没有一位贵客,桌椅整洁地摆放在堂中,而向楼上望去,楼中的姐妹也不知去了何处,房间中空无一人,整座醉仙楼,寂静无声。
流筝跟着楼主来到最顶层,走到楼主素常居住的那间房间,她看着眼前的人推开门走进去,在第四层书架中移动一本书,耳边响起一声轻响,书架缓慢地向另一边移去,一处毫无遮拦的地道显现出来。
楼主没有停留,抬脚便向漆黑一片的地道里走去,流筝看着她的背影,心底忽然有些沉重的情绪,她手指微蜷,跟了上去。
地道中漆黑而安静,空间有些狭窄,她跟着眼前人的脚步,一路走到头,视野渐渐变大,宽敞的一处暗室出现。
暗室门口点着烛灯,灯光昏暗,室内有一处却明亮异常,流筝望着室中央放置的那具大型棺木,脚步仿佛定在原地,身形有几分僵硬。
楼主走近那具棺木,回头看仍站在原地的她,嘴角勾起一抹笑,“不走近看看你的母亲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