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她离去前,眼神轻轻从流筝脸上掠过。
  房门被关上,在静谧的屋子里发出一丝轻响。
  钟月的面上的表情瞬间褪去,面色苍白而无力,她嗓音微颤:“阿筝姑娘……”
  流筝看着她的神情,蹙眉:“你身体不舒服吗?”
  钟月被衣袖掩下的苍白手指死死扣住桌缘,她看着流筝,几次想开口,眼底满是欲说又止的深意,然而眸色一闪,好似想到什么,又顿住了。
  她重新低下头,努力使神情变得缓和:“我无事,只是近些日子有些累了。”
  流筝打量着她的面色:“钟月,若是你身上发生了什么事情,可以与我说。”
  钟月摇头:“多谢阿筝姑娘挂心。”
  房门在此时被推开,侍女端着酒水走来,她双手极稳,放在两人桌前。
  “姑娘,您要的酒。”
  她起身,视线慢慢从钟月面上扫过,见她面色无异样,才收回视线。
  钟月的手猝然捏起,眼神紧紧看着这壶酒,唇色发白。
  见她良久没有动作,侍女不得不出声提醒:“姑娘,这酒还是刚端上更好喝些,您还不快给这位阿筝姑娘倒一杯?”
  钟月抿着唇,在她的注视下缓缓提起酒壶,水声四溅间,她的手微微颤抖。
  流筝一直看着她的动作,直到她将倒好的那杯酒放在自己面前,钟月这才抬起头看向她,眼眸微闪,给自己也倒了一杯,双手捧起:“阿筝姑娘……我敬你一杯。”
  流筝当即端起她满上的酒杯,动作间毫无迟疑,只是抬眸时,望向钟月的眸色深深。
  她勾了勾唇:“钟月,这杯酒,你真的要敬我吗?”
  第38章 迷晕
  钟月紧紧抿着唇, 闻言不语。
  流筝便点头,明白了她的意思,她扫了一眼手里的酒水, 抬起手臂,正要一饮而下,面前的人忽然起身, 手臂抵到饭桌, 晃动间, 桌上的酒壶歪倒, 歪歪斜斜撒了钟月一身。
  侍女惊讶瞪大眼睛。
  钟月起得仓促,神色歉疚:“阿筝姑娘,是我忘记了, 饮酒前要先吃点饭菜垫垫胃, 这酒水凉,伤身。”
  她笑了笑:“你瞧我这记性,竟然将这么重要的事情给忘了。”
  她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衣裳:“怪我太仓促,我先去换身衣裳, 还请流筝姑娘在这里多等一会儿。”
  她转头看了一眼侍女:“你随我去换身衣裳。”
  侍女心有不满,显然是对她方才的举动怨怪, 但到底没有多说什么, 应下声, 便跟着钟月出去。
  酒楼不远处便是衣裳铺, 钟月便吩咐了侍女去准备一身新衣裳, 等到侍女离去, 她才转身往跟着小厮往空屋子去。
  经过隔壁间包厢时, 恰好一阵风将未阖上的房门吹开一个缝, 钟月无意间向那方瞥去一眼, 却忍不住怔然一瞬。
  隔壁这间包厢内部装饰与她们所在的包厢很相似,临窗的饭桌旁坐着两位公子,其中一位背对着她,她看不清那人的面容,却无端觉得这背影有几分眼熟。
  钟月情不自禁慢下脚步,正欲细看,门忽地又被阖上,将她的视线隔绝在外。
  钟月扭头问小厮:“你可知道,这间房里的客人是谁?”
  小厮闻言一愣,面色为难:“姑娘,小的只是个打杂的伙计,只帮客人送些餐水,至于客人的身份……小的也不知道,就算是知道,也不能轻易透露啊。”
  钟月点头,没有多加为难。
  她正收回视线往前走去,眼前忽然出现一道纤细的身影从转角走过来,钟月没有在意,那人却仿佛没看见般与她猛地相撞。
  钟月肩膀被撞得一偏,视线随着望过去,却见那女子戴着幕篱,从头到脚遮得严严实实,身材高挑纤细,她抬头看了钟月一眼:“实在是抱歉,不小心冲撞了姑娘。”
  钟月倒是没被撞得多疼,只是脚步踉跄几步,闻言下意识道了句“无事”,那女子便点了点头,抬脚匆匆离去了。
  钟月揉着肩膀,不知为何,眼神下意识跟着那女子,直到她的身影匆匆消失在走廊,她才收回视线。
  她有些疑惑:“你可知道……方才那姑娘的身份?”
  小厮更是为难:“……姑娘,小的不知。”
  钟月回神,没有多加为难,进了房间便让小厮下去了。
  不多时,侍女便将衣裳拿来,趁着钟月换上衣裳期间,她冷声提醒了句:“姑娘,您这是心软了吗?下不去手?”
  钟月手中动作一滞,没有回话。
  侍女便又道:“姑娘可别忘了我家少爷给的期限,若是到时间了还没给他一个答复,姑娘之后再想后悔便来不及了。”
  钟月还是没回话,侍女见她一副沉默怯懦之态,当即便不耐烦道:“姑娘可想清楚了,到底是这情分重要还是后半辈子的荣华富贵重要,可是忘了今日那大夫人是如何对你的?姑娘便甘心一辈子屈居人下吗?当真要一辈子低声下气?”
  不待钟月回话,她接着说道:“便是姑娘甘心,奴婢也是不甘心的,奴婢原本可是在大少爷身边伺候了多年,如今却被大少爷派来了姑娘身边,由此也可见少爷心中还是有姑娘的,不舍得姑娘受苦,现在只要姑娘点个头,往后便不用再过这种苦日子了。”
  “姑娘可莫要再犹豫了,这已经是最后一次机会了,若是姑娘再下不了手,便真是后悔也来不及了。我看那姑娘也不是个省油的灯,警惕心强,若是姑娘再不成功……我可要回去禀告少爷了。”
  她说完,便消了声,任钟月好好思虑。
  ……
  钟月出去后,流筝无所事事,便漫不经心将视线看向了窗外,却忽然对上一道熟悉的目光。
  那人临窗而坐,见她看过来,端起手中的酒杯抬了抬,笑容温和。
  流筝看着他许久,忽然抬起一根手指,在唇间抵了抵。
  她视线望着他,望进他的深邃的眸子,红唇微动。
  而另一侧,陆疏屿正喋喋不休跟对面的人说着前些日子遇见的趣事,抬头却见那人早已经偏开了眼神,望向窗外的某个地方,原先面对他的冷淡双眼仿佛被踱上了一层暖阳,笑意融融,嘴角也勾起一抹弧度。
  陆疏屿不悦皱眉,撂下手中的竹筷:“我在与你说话,你居然走神?”
  对面的男人仿佛丝毫没有听见他的声音,陆疏屿袖袍一拂,起身便要向他这边走来:“我倒要看看你在看什么,有什么东西比我还能吸引你注意力?”
  然而还没等他走近,男人豁然伸手将帘子一拉,“啪”一声隔绝了他往外看的视线。
  面上也恢复了原先冷淡的模样。
  陆疏屿:“……”
  男人却兀自低下头,看着杯盏中微微荡漾的涟漪,眼底漫上一抹笑意。
  方才那姑娘是在警告他,不要多管闲事。
  ……
  门外传来脚步声,房门被推开,流筝若无其事收回视线。
  钟月的面容好似与先前一般无二,然而流筝的视线却在她眼角停顿几分。
  她重新坐下来,侍女照旧安静垂头立在她身旁,小厮跟在后面,将喷香的饭菜端到几人面前。
  钟月面上扬起笑意,重新给两人各倒了一杯酒,她提起竹筷:“阿筝姑娘也久等了吧,饭菜都上来了,快些尝尝。”
  流筝扫了眼桌上的饭菜茶酒,又看向钟月,抬手去拿竹筷。
  钟月却眼疾手快抓住她的手,与她的手交握一瞬,又很快分开。
  她面色轻松冲她一笑:“阿筝姑娘,今日你是客,我来布菜,不劳烦你。”
  一旁站着的侍女瞥见这一幕,又无所察觉地收回视线。
  流筝眼睫微动,默不作声拿起竹筷尝了几口碗中的饭菜。
  钟月一直看着她的动作,见此笑了笑:“阿筝姑娘觉得口味如何?”
  “尚可。”
  “那姑娘便多吃一些,只怕以后来此的机会便不多了。”
  侍女眼眸闪烁,余光瞥了钟月一眼。
  钟月仿佛丝毫不觉自己所言有何不对劲,抬手触上酒杯,却没有立刻拿起,而是问:“阿筝姑娘近些日子过得可还好?”
  流筝闻言漫不经心回道:“尚可,你呢?”
  钟月一笑:“想来,像阿筝姑娘这样的人,应当是活得自由潇洒的,至于我……和从前一样,但我已经觉得很不错了。”
  她看向流筝的眼底流露出殷羡之意:“其实我很羡慕阿筝姑娘,这样潇洒自由,人生应当是肆意欢畅的,但这世上大多数人的日子,皆是身不由己。”
  流筝手中动作一顿:“钟月姑娘,你在羡慕旁人的同时,是否想过,自己身上也有令旁人羡慕的东西?正如你方才所言,这世上大多数人生活皆身不由己,那么你又怎知,我不是这样的人?”
  “我始终相信,只要你愿意,你可以选择任何你想拥有的生活。”
  “这世上,没有人可以禁锢住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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