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她手足无措,慌乱地解释,她不知晓自己为何会这样子,是被方才流筝看到的那一幕影响,怕自己给她留下不好的印象?
  她的心重重下沉,眼前忽然浮现傅成那张脸,初见时他英俊温和,呵护妻子,后来看她的眼底却慢慢变了味道,再之后,便是流筝推门而入,逆着后头的日光而立。
  流筝看着她的模样,轻轻蹙眉:“钟月,不要着急。”
  她嗓音轻而缓,钟月仿佛听出一丝温柔,她仰头,面庞怔忪,听见她的声音:“这种事情,不想说便不要说了,我没什么可误会的。”
  流筝面庞认真,琥珀色的瞳孔映着她的模样:“被那样对待,本不是你的错。”
  钟月晃神间,又听见她说:“当时,害怕吗?”
  钟月下意识点头,愣愣作答:“我,怕的……”
  两人缓慢地走在路上,街边两头都是摊贩,此时正是人多热闹的点,周遭声音嘈杂,钟月心中却荒芜一片,耳边安静得可怕,她的思绪被一下子拉回那间偏僻的小房,浑浑噩噩走着,身旁的人却忽然停下。
  钟月望过去,流筝正立在一家卖女子头饰的小摊贩前,低眉细致挑选着,她拿起一只桃花样式的簪子,抬手插入钟月发间。
  见钟月眼底一片茫然,流筝冲她笑了笑:“你的簪子,刚刚掉了。”
  她当然知道是在哪里掉的,是因何掉落,在挣扎中,被傅成一脚踩进泥土。
  但她还是不明白,固执地抬头望着流筝,流筝左右看了看她头上的簪子,笑道:“这个适合你,太花哨的装饰反而过了头,要知道,女子的簪子是不能轻易取下的,除了你,没有人可以将它踩进泥土。”
  她目光清浅:“你该站在枝头,似这朵花一样。”
  钟月沉默着走了一路,直到远远看见家门,她才停下脚步,流筝向那头看了眼,“那便是你家?”
  见钟月点头,她便道:“回去好好休息吧,今晚发生的一切不足以你放在心上。”
  钟月沉默着,豁然抬头,望向她的双眼明亮,好似在与什么挣扎:“阿筝姑娘,你之前见到的那位女子……”
  “钟月。”流筝适时打断她,望着她的眼睛:“我说过,不想说,可以不说。”
  钟月只觉得心在下陷,她固执着要说出口:“那么,姑娘,若我说,我是有意的呢?若我也在挣扎着做自己不想做的事情呢?”
  流筝眸光平静:“那件事可以让你过得更好吗?”
  钟月点头。
  流筝便也看着她点头:“那便够了。”
  那便够了。
  只这一句吗?
  那那日她跪在地上低眉敛目不敢直视眼前斥责的人,不敢深究远处离去的背影,算什么呢?
  她小心翼翼隐藏着内心隐秘的小心思,不敢让任何人得知,算什么呢?
  原来这一切本不该被斥责吗?
  可眼前的女子又明明白白告诉她,没关系,那便够了。
  钟月捏紧自己的裙摆,头上的簪子在此刻仿佛千钧重,她张了张口,正要出声,不远处传来一阵门响,有人走了出来,喊了声:“月月,回来了,怎么不进来?”
  钟月仿佛被人掐住了嗓子,重新抿紧了唇,她抬头,看着眼前的姑娘,重重点了头:“……阿筝姑娘,谢谢你送我回来,那我便先回去了。”
  她抬脚缓慢向里走去,直到走到家门口,仍然能感受到身后的那道目光。
  钟母忧心忡忡的面孔在她眼底放大,和以往一模一样的关怀:“今日去傅家做工还顺利吧?没有出什么大乱子,得罪什么人吧?”
  钟月点着头,也不说话,面上勉强扬起笑容,在进门前最后回头看了一眼,身后已经没有那个人的身影了。
  ……
  眼见流筝姑娘和另一位姑娘的身影消失在眼前,奚奴才从一旁的阴影中跳出来,恭敬行礼:“殿下,傅府的事已经安排好了,今日发生之时,没有人会怀疑。”
  这时,一辆马车悠悠然在两人面前停下,轿帘被一只修长的手掀开,露出里面的男子倜傥风流的容颜:“哟,瞧瞧,我跟殿下缘分不浅,出门上个街都能遇上。”
  陆疏屿看了一眼那人,又打量着头顶的傅府的牌匾,笑了笑:“怎么,太子什么时候对傅家也感兴趣了?”
  他嗓音不着调,透着一股懒洋洋的味道:“莫不是听说今日傅二少爷寿辰,特地前来庆贺?”
  太子一个多余的眼神都没给他,兀自掀帘上了马车,转而对着奚奴道:“查查他们二人的关系。”
  他话没说全,奚奴心领神会,知晓是殿下这是让他查清楚流筝姑娘和傅二少爷的渊源,这事,他也不明白,流筝姑娘一个乐师,怎会跟傅家少爷扯上关系?
  奚奴面上不显疑惑,只是恭敬领命。
  陆疏屿心知肚明,却偏偏凑过来促狭笑道:“查谁呢这是?太子殿下让查的人,奚奴,你可得好好查啊,从祖上三代开始查起。”
  太子矜贵抬手,一把将他的头抵远,“身上都是脂粉味,你又去青楼了?”
  “什么叫又?”
  陆疏屿慢条斯理地理了理自己的衣襟,向另一旁歪过去:“本殿很忙的,平日里都为了正事奔波,不像太子殿下,到处打听消息,奔波不停。”
  他扬了扬眉,想到牌匾上的字,嗤笑一声:“傅家那种地方,你也赏脸去了。”
  “你说要是让人家姑娘知道了,你私底下一直在查她,她会如何啊?”
  第35章 得罪
  太子眉头都没抬一下, 低头饮了一口茶:“只是偶遇罢了。”
  陆疏屿倏尔变脸,团扇一撂,冷笑道:“你们两人之间的情趣我不懂, 但麻烦你下次请别用我的身份去送人情。”
  太子脸色丝毫不见怒容,只是了然浅笑:“今日只怕是又一无所获吧?”
  这气都撒到他身上了。
  哪壶不开提哪壶,陆疏屿面色一僵, 笑意淡下去, 他绕过这个话题:“尉迟恭开始查你那姑娘了。”
  “他们应当是怀疑到了你身上, 怀疑她是你的人。”
  他皱了皱眉, 看那人神情平淡:“你故意为之?”
  他挑了挑眉,在心里脑补一出大戏:“我怎么从来不知,太子竟是个痴情种?”为了不让那姑娘受到伤害, 将祸端引到了自己身上。
  “那姑娘, 可得罪了不少人,那头咸阳候府可还没放过她,只不过上次栽了个跟头,只怕是正想着如何对付她呢, 转头她又得罪了尉迟恭,两头都不是好惹的。”
  他说着, 忽然来了点兴趣:“你说, 那姑娘到底是何来头?”
  太子瞥了他一眼:“将你心里的那点心思给我收了, 她不是你要找的人。”
  陆疏屿扯了扯嘴角:“这我当然知道, 我只是好奇罢了, 你最近可没少往她身上下功夫。”
  他想到什么, 忽然眼珠子一转:“她所做之事, 可全是对你不利的, 刺杀郭小侯爷、尉迟恭, 虽说这两人一早与你不对付,但是此时这个关头,朝中人人都知晓这件事,若是他们真出了何事传到皇帝耳中,你是头个怀疑对象。”
  “但是……”
  “你可别告诉我,你阻止她,便全是为了自己?”
  “你就没想过,她是二皇子的人?”
  太子撂下茶盏:“此事不用你挂心,你安安分分当你的世子,便够了。”
  陆疏屿笑了笑:“我还不够安分吗?这京城的热闹之地都快给我逛个遍了,倒是你,看在我们多年情分的份上,提醒你一句,你现在可是自身难保,皇帝虽因着你之前遇刺,对你态度缓和些许,但我看他那样子,分明是重视极了二皇子,也不知晓那二皇子到底是有何价值,竟让皇帝这么看重。”
  “你这太子之位,可得牢牢坐稳了。”
  普天之下,应当也只有眼前的人会这样说、敢这样说了。
  马车上的侍卫浑身一抖,只能当做什么也没听见。
  太子只是扯了扯唇,不欲多言:“很闲?嘉荣前段时间还问我最近你在忙什么,下次若是她再询问,我便只好实话实说了。”
  陆疏屿霎时收敛了散漫模样,头疼道:“殿下和公主殿下,当真是没一点相似之处。”
  眼前这人,当真是咄咄逼人,半分便宜也休想从他那里占得。
  ……
  流筝回到醉仙楼时,刚进了门,便察觉一阵不对劲,今日醉仙楼大厅中的人格外少,往常此时,应当是人山人海,一片喧闹,她上了楼,在转角碰到阿芊,却见她眉心含愁。
  流筝便开口问:“楼中发生何事了?”
  阿芊不敢在外头出声,左右看了看,跟着流筝回到屋里,才小声道:“姑娘,你还记得之前我与你说过的那个沉香吗?”
  流筝点头:“记得。”
  阿芊低声道:“前几日她刚来我们醉仙楼时,因着容貌和身段颇受欢迎,容娘都快要将她供起来了,只是……这几日,她却忽然匿了踪迹,不知去向,我今日刚从旁人那打听来她的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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