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章
曼陀罗华的香气很淡,但也丝丝入鼻。白宣有些得意地反问血莺:“你现在还觉得是血腥味吗?”
血莺没说话。
她确实还能闻得到血腥味,且似乎比刚才更重!
银蛇说:“陆爷,你不是说咱们走的是黄泉路吗,怎么有这么多大白花啊,难道不应该是大片大片的红花吗,叫什么来着,对,叫曼珠沙华,彼岸花!”
“古人讲‘人死登仙’,我猜做局者是把这里当成了通往天国的仙路,白色的曼陀罗华是天国的花,所以才会出现在这里。”
“天国?那我们走一遍岂不是成仙了?”银蛇觉得去天国,至少听起来比下地狱要好得多。
一直沉默的童离出声提醒:“这花的香味有致幻的作用,有毒,还是赶紧走吧。”
一听说有毒,再美的花也没了欣赏的兴致,丹粟拉着白宣说:“听到没,赶紧走!”
但这片白色的曼陀罗华好像很多,他们它往前走了有十几分钟,才见这白色的花变得稀疏起来,最终消失。
又走了一会儿,电光照见前方出现了一处明显的陡坡,少了遮挡的参天古树,视野也更开阔,似乎还有潺潺的流水声。
龙煜说:“咱们都爬坡爬一天了,算算路程,这岭也翻了一半了吧?这是该走下半段了?”
陆震看了眼罗盘,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罗盘已经失灵了。
图戈说:“是走了一半了,但还在死局中!”
这句话无异给旅途过半的兴奋浇了盆冷水。
龙煜说:“要不前面歇歇吧,陆爷?”
罗盘失灵,瞧着大家也都累了,陆震说:“好。”
那坡前是一片开阔地,像是专门给人预留好了“床位”,几块相对平整的大石头趴在地上,刚好可供几个人休憩。
水声哗哗的,几个孩子好奇冲上了坡去看,果然是条河,得有个十多米宽,青墨顺手拾起一块石头丢出去,扑通一声,听声音似乎不浅。他随口说道:“这不得划船才能走?”
陆震听到声音,握着战术手电一晃,赫然看到了坡下一角不起眼的一块大石头,那上面四个篆字:早登彼岸。
他心里咯噔一下!
陆灵蕴见师父杵着不动,顺着光线也看到了那四个大字。
几个当兵的不认识篆书,凑过来问道:“这写的啥?”
坡上的几个孩子见发现了东西也跑回来看,一见之后,都不说话了。
陆震说:“过了鬼门关,便上黄泉路,路的尽头是忘川河,旁边有望乡台,河一边有块石头,是三生石,可观前世、今生、来世,河另一边也有块石头,上面写的是‘早登彼岸’!”
“操!真他妈晦气!”银蛇忍不住骂道。
陆震反倒想开了,他收回电光,在几块大石头上扫了一遍说道:“既来之则安之,今晚还就睡在这里了!望乡台,三生石,说不定还能做个好梦!”
血莺说:“毒蜂和银蛇,你们生火吧,驱一驱这里的潮气,今晚我来守夜!”
“今晚不用守!”陆震说道,“这地方一个活物都没有,安心睡就行!”
听说一个活物都没有,银蛇撇了撇嘴,心想那这里十三个喘气的算什么?但还是听血莺的安排,去捡了一些干树枝,清理出一块地方,升起了火堆。
本来没什么胃口的众人,见陆震一副豁出去的态度,也都释然了,既然这里没有活物,也不用顾忌食物的香气引来野兽,背包里有自热食品,味道还是不错的,拿出来吃。吃饱喝足,各自撑开睡袋,找个平整的地方准备睡上一觉。
陆震见大家都钻进了睡袋,只有童离迟迟没有动作,他刚想开口,却听童离说:“你也去睡吧,这里交给我。”
陆震似是不放心:“你可知道,要是他们醒不过来……”
“那也是命中注定。”童离声音冷漠。
陆震望着眼前这个不带任何表情的孩子,很难想象她竟是童伯恕养大的弟子。他记忆里那个少年,永远一副温和带笑的样子,即使他都已经火冒三丈了,伯恕依然能哄得他笑逐颜开。
而他这个小弟子,与他们是“打”着相识,从没有一刻给过好脸色,她是有多恨他啊?
陆震说:“你是觉得,我害了伯恕?”
垂首烤火的童离眼皮都没抬,似是被那声”伯恕“刺激到了,勾了勾唇角,凉凉说道:“我只是觉得你不配。”
陆震笑了,笑容有点苦。他又问:“你师父,真的死了吗?”
“……在这种鬼地方,生跟死又有什么区别?”
“这么说他真在这里?”
“我不知道。我葬过他一次,但之后发现那墓是空的……那个老头说他在这里。”
“你是不是……”陆震想说什么,终于还是咽了下去。
“那就辛苦你了!”说完这句,他便起身去了自己的睡袋。
童离又在火边坐了一会儿,看着最后一根木头烧完,火苗熄灭只剩下一堆焦炭,才慢慢起身走向睡着的众人。
她一个个看过去,睡得都挺安静,龙煜甚至把整个脑袋都缩进了睡袋,或许觉得这是一整天下来,唯一不会被惊扰的时刻。
她走到最后,周中阳也睡得很安稳,而他旁边的陆灵蕴却睁着眼,与她四目相对。
第77章 三生入梦
周中阳睡到一半, 莫名心绪不宁。他睁开眼,赫然发现这里竟只有他一个人。
他记得他们一行好多人睡在这里,其他人去了哪里?不见人也不见装备, 是已经出发却忘了他?
他慌得起身去找,却见周遭雾气弥漫,那雾后面影影绰绰的似乎有个人。
他快走几步, 喊道:“蕴蕴?”
没人回应。
他穿进雾影里, 果然见到一个女子, 穿一身大红色的衣袍, 和周遭血红色的花朵一样的刺眼。
红花?等等,他怎么记得附近是大片的白色曼陀罗华来着?
细看,确实还是曼陀罗华的样子, 只是颜色由纯白变成了血红色, 一片又一片,开得漫山遍野。
是彼岸花,开在黄泉路,火照之路。
他想起来了, 他们过了两界碑,睡在了三生石畔。
他小心地问她:“你是?”
大红衣袍的女子背对他, 正从身旁冒着热气的桶里盛汤, 徐徐说道:“去望乡台看看你的前世吧, 再来喝我这碗汤。”
黄泉路、彼岸花、三生石、望乡台, 还有一个送汤人。
周中阳没在意她说什么, 只是问她:“你见没见到一个女孩, 十八九岁, 很漂亮, 他跟我一起的, 可她突然不见了?”
红衣女子缓缓转身,竟是个十八九岁的少女,挺好看,只是眉眼冷淡。
她是孟婆?可也不老呀,周中阳觉得她有些眼熟。
红衣少女问他:“你要找的人,她叫什么?”
“蕴蕴。”
少女微微歪头,面露一丝嘲讽。
哪有人找人说个昵称的,可是他那姑娘叫什么来着?
他使劲儿想,却是怎么也想不出来,甚至觉得“蕴蕴”这个称呼,也变得陌生起来。
红衣少女见他说不出来,又转身继续盛汤,叹道:“还是去看看你的前世吧。”
他鬼使神差地站上了那处高台,却像站到了山巅之上,放眼望去,半面山尽收眼底,可入眼皆是白石枯木,一片死气。山风烈烈,吹得快要睁不开眼,耳边隐隐还有哭嚎之声。有个女子背对他站着,墨发白袍,山风吹得她衣发翻飞。
“蕴蕴?”他喊了一声,心里竟有一丝难过。
那白衣人远眺枯山,清冷空灵的声音从风里传了过来:“看到了吧,都是你干的好事。”
本是句斥责的话,她说得竟颇为平静。她好像很少疾言厉色。
一个玄衣束发的高大男人,在她身后缓缓跪了下去。
那是一副失了颜色的画,苍茫天地间,一黑一白,强弱一时如梦似幻。
她的训诫听起来毫无厉色,却让人心凉:“这世间万物,可为你所用,却不为你所有。我教过你的,莫生执念。”
“我只是……”只是后面,都是对她的执念。她刚刚又教一遍,他不能明知故犯宣之于口。
“天地之间,因果相扣,这是我给你上的最后一课。”
“……你,会杀我吗?”
他见过她对邪魔外道毫不留情的样子,此时他声音哑得厉害,倒不是怕而是痛,揪心的痛和苦。
她曾给了他诸多偏爱,也满足了他世俗间的那些欲念,是她勾出了他的贪念,却又毫不留情地要粉碎它。
他想起她很久前就说过的话:
“所有的心有不甘和自伤伤人,看透了,都是一种强求。”
“情深不寿。”
“下士薄情,中士深情,上士忘情。”
“圣人有情而不为所累,归根到底就三个字,不强求。”
他极力忍耐,还是掉了眼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