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她领着狗往里走,林子里可真黑啊,即使有电光也照不透雾气,影影绰绰得好像随时吞人的恶鬼。
突然,她那条黑狗叫了一声,她一惊之下觉得浑身汗毛都炸起来了!
硬着头皮又往前几步,那条黑狗突然挡在她身前,疯了似的狂吠起来!
雾气后面一定是有情况!春素觉得心都跳到了嗓子眼儿,手脚冰凉,两股战战!
然后她就听到了熟悉的声音喊“妈、爸”,是陆震,他就在前面。
春素顾不得害怕了,她往黑狗身上拍了一巴掌说:“走啊,黑子!”然后就见那狗往雾气中冲了进去!
她追在狗后面跑了几步,正好见到奔跑的陆震摔倒在地,手电筒滚出去老远,人没了动静。黑子冲过去围着陆震转了一圈,各种嗅,倒是不叫了。
春素赶紧过去把人扶起来,一边叫名字一边掐人中,折腾了几下,陆震终于醒了。他呆了一会儿才意识到眼前的情况,他晕在了老林子里,而此刻正被村长家的闺女抱坐在怀里,头就靠在她胸前一片柔软之上。
“春素啊,你怎么来了?”他声音含混,说着从她怀里离开,站起身来去捡手电筒。
春素也起身,此时也才觉得羞赧,若不是刚才的情况紧急,情窦初开的少女,是怎么都不会有勇气把心上人那样抱怀里的。想到他刚刚就压在她胸口,她此刻脸上一片通红,心脏砰砰直跳。好在夜里也看不清,遮掩了她的羞涩和心事。
见她不吭声,陆震说:“你不是也偷跑出来的吧?”
黑子在陆震和主人之间摇头尾巴晃,像邀功一样。想到要不是它,自己就真着了道儿,陆震笑着摸了摸它的头,说道:“还知道带条狗,心挺细!”
这算是心上人的夸奖了。
春素觉得心里鼓胀胀的被某种情绪填满。他猜到了她是偷跑出来的,也就知道是为了他,他知道就好。
细品这句话又觉得怪,她问道:“你说‘也’,还有谁偷跑出来了吗?”
一句话提醒了陆震,童伯恕呢?
他举着手电四处照,果然见身后十几米外的地上,趴了个人。
俩人快步跑过去,陆震把他翻过来,拍拍他的脸说:“嘿,醒醒?”
晕倒的少年毫无反应。
春素问:“他是谁呀?”
“城里来的,说来找童老头。”
陆震见他不醒,索性蹲下去把他胳膊搭到自己肩上,把人背了起来,对春素说:“你照路,走吧。”
仨人一狗,深一脚浅一脚往回走。要说陆震的身体素质真是没得说,平日里干农活外加没少被马瘸子折腾着训,眼下背着个跟自己个子差不多的小伙子,穿过林子又走了二里多地,才在路边找了个石头歇歇,前方没多远就到村口了。
人放下来没一会儿,童伯恕醒了,问了句:“这在哪儿呀?”
陆震乐了:“你小子醒过来还真会挑时候,你怎么不等我背到家呢!快进村了!”
月光下童伯恕一双漂亮的眼睛望着陆震,连一旁的春素都觉得那双眼睛好像有魔力,要将望见它的人吸进去一样。
她此刻才瞧仔细,这少年太漂亮了,与陆震的阳刚粗粝不同,他像是玉雕的,每一处都像是精心打磨过的完美。
小村花春素头一回生出了与男生比美却自愧不如的感觉,她想象不出什么样的人家才能生出这样的男孩,又是什么样的家庭环境,能让他长这么大还一副纤尘不染的样子。
春素这样想着,就脱口而出:“你可真好看,怎么长得呀!”
童伯恕朝她微微侧目,勾起嘴角笑了一下,春素竟看得有些发呆。
其实那一笑看在陆震眼里,他也有片刻的失神。他轻咳了一声说:“醒了就自己走吧,累死老子了!”
童伯恕语气轻巧:“背两下就累死,你可真弱!”
陆震被气笑了!这小白脸是忘了一路上怎么揪着他的胳膊,怕得要死来着吧!这还恩将仇报上了。
春素也不满意了,她觉得这少年空有副好皮囊,性子真是一点不好,跟陆震没法比!她反击道:“背两下?他把你从林子里背到了这儿,将近三里地了!你有本事背他三百米试试?瞧你这小身板,被他压也压死了!”
“压?”童伯恕眼里忽然染上了一抹笑,望着陆震似带挑衅:“试试?”
陆震脸竟难得一见的红了:“少他妈废话!你不是去找童老头吗?进村头一家就是!自己走吧!”
童伯恕从石头上起身,拍拍裤子说:“自己走就自己走。”
陆震和春素带着那条黑狗,一直将童伯恕送到童老头家大门外,看着童伯恕上去叫门,大喊:“二大爷!”
童老头孑然一身,生活艰苦,家里是道破损的木头门,院墙也不高,屋子是土坯房,童伯恕的喊声轻易就能传进去。老人家睡觉轻,年轻小伙子这几声喊叫,果然惊醒了童老头。木门开了,许是半夜被惊醒,老头有一时恍惚,问道:“谁呀?”
“我呀,二大爷,我是童伯恕,童大福的孙子!”
童老头名叫童大喜,这么多年他都要忘了自己的名字,突然听到“童大福”仨字,他望着眼前的孩子怔了一会儿,才想起来自己好像是有个叫童大福的弟弟。
童老头说:“怎么这么晚来了,快进来吧!”
陆震看着童伯恕被童老头领进去,撇了撇嘴,没想到童老头还真有这么一门亲戚。童伯恕衣着光鲜,想来家境不错,这亲戚既然认了,想必对童老头晚年也是有好处的。
陆震对春素说:“走吧,我送你回家。”
少了个人,春素走在陆震身边突然多了些不自在,俩人中间隔得距离能横躺个人。
陆震忽然说:“你姑娘家家的,大半夜的往那儿跑,要出点事我这条命可不够赔的!”
“你不能死!”春素也不知道是怎么了,听到“出事”和“赔命”忽然就心疼起来。
陆震觉得有意思,一个什么都不懂的黄毛丫头,居然在担心他这个终日跟神鬼为伍的人。可若不是她和她那条黑狗,他今晚上恐怕很难说了。
但年少的他还是嘴硬:“谁说我会死啊,可别咒我!”
“我、我不是这个意思……”
春素一时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她只是不放心他,一时冲动就跑出来了。
“下回可别大晚上自己出门了,不安全,记着了?”
“记着了。”
她回答得很乖,但心里却想着若是知道他有危险,她还是会去的。
陆震送春素回家后,自己也回了家,马瘸子在房里打呼噜,睡得正香。他悄悄看了看,夜里风凉,把他房里四敞大开的窗户关了关,这才回自己屋睡觉。
没想到当天夜里,陆震就开始发烧,天大亮时已经是昏迷了。
马瘸子给他画符冲水,折腾了大半天才醒,他浑身虚弱无力,马瘸子说他撞邪了!
陆震把半路见到自己爸妈的事跟师父说了,马瘸子听着他的描述,说道:“花袄子黑长辫,你妈的确是这个打扮……这的玩意儿可以啊,还能给你变个妈出来!看来这路得早点收拾干净!”
马瘸子又守了陆震半日,见他没大碍了,才约了村干部,带上村里的壮劳力和施工队上一些阳气旺的人,于第二天中午去敛人骨另葬。
新的墓葬在山上,是提前看了风水挖好的,坑挖得很深,底下铺了黄纸,落了符箓,下葬之后深埋,点香、上供、超度,一番操作从中午直干到了日头往西。
陆震跟师父带着一行二三十人扛着家伙从山上下来,路过村东头的老童家,莫名又想起了那个少年,童伯恕。
他不自觉地朝童老头家半掩的木门里看了几眼,静悄悄的,而此时别人家烟囱里正在冒烟。
可能潜意识里,觉得童老头有门阔亲戚不可思议,又或者觉得叫童伯恕的少年像个梦,那样娇生惯养的少爷偷跑出来,跟着童老头,怕是连口像样的饭都吃不上吧?
鬼使神差地,陆震想进去看看。
“臭小子你干嘛去?”
马瘸子喊他时,他一条腿已经迈进了老童家门里。
门忽然开了,童伯恕那张惊为天人的脸出现在了陆震眼前,桃花眼,带着笑。
白日里见到,距离又那么近,冲击力有点大。
陆震又把腿收回了门外。
童伯恕笑着问:“找我吗?”
“陆震回来!”马瘸子的声音同时传来。
陆震看了眼师父,扭头对童伯恕说:“吃饭了吗?没有跟我吃席去!”
村里经历这么场大活,会在打谷场开席,答谢出力的乡亲和工人。
童伯恕的视线越过他,看见不远处众人正扛着锄头铁锹呼呼啦啦过去,当然也看到了马瘸子逐渐逼近的阴沉的脸。
童伯恕笑得招摇:“不去了,你师父过来拎你了!”
话音方落,马瘸子的一只大手已经抓在了陆震后脖领子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