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

  如果骆培因以前没听娄德裕提过谷翘跟陈晖定过亲,他可能会相信这种年龄小的说辞。他没去追究谷翘话的真假。如果一个人决定说假话,那只有一个原因,因为真相更难说出口。
  说完,谷翘看向骆培因,她看不出他信还是不信。在这一瞬间她很想把所有的事儿都一股脑儿倒给他听。但她咽了下去,过去的就已经过去了,再提反而是为那个人招魂。
  谷翘心里所有的话最终变成了两个字,她低声唤了一声:“小骆。”既然他不愿意当她的表哥,那她就换个称呼,这个称呼在她心里埋了好久,今天终于可以吐出来了。
  第74章
  ◎血腥玛丽(新增1000字)◎
  骆培因听见“小骆”两个字,盯着说出这两个字的嘴看。谷翘的嘴很红,被这么盯着,她险些脸也要红了。
  她想起私下里那些脸红耳热的场景,她在家里偶尔想起来,脸会突然染上些红色。好在是冬天,可以说是冻的。
  骆培因的目光从谷翘的嘴转移到她的眼睛:“看你这眼,昨天没睡好吧。”他低头看了下表,“睡吧,到饭点前我叫你。别担心,旁边有我,什么都丢不了。”
  谷翘昨晚确实没睡好。昨天夜里她把去二连浩特的货源在脑子里盘了又盘,想着怎么才能凑出四大车的数目,等她有困意时已经听见今天的鸡叫了,偏她要乘的是早班火车。
  谷翘应了一声:“行,下午你再补觉,我在旁边帮你守着。”
  她睡觉的时候把自己板成窄窄一个纸条,面对着墙。被子却鼓鼓囊囊的。谷翘用被子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所有钱和她认为值钱的东西都被她紧裹在被子里。这是她第一次来卧铺车厢,她以前出门的时候从未买过卧铺票,贵是一方面,最重要的是一个人带着钱和货怎么敢在火车上睡觉呢?
  等谷翘卖完她带的东西,她坚持要请骆培因去餐厅吃饭。她还是第一次来火车餐厅,她以前不来也不光是因为钱的事儿。在火车里移动,前后左右都要留神,远不如占据一个位置就一直坐下去或者站下去安全。她甚至连厕所都避免上,她以前在火车上几乎不喝水。
  到了餐厅,谷翘很豪爽地把菜单递给骆培因:“想吃什么就点。我第一次来这里,也想多尝试几个。”
  尝试了就会发现火车餐厅里没什么好吃的,但骆培因没有说。
  见骆培因只点了两个菜,谷翘说:“别为我省钱,我付得起。”
  “我知道。不过你还是留点儿胃口,火车站旁边那家云南驻京办还不错。咱们下了火车一起去吃。吃完饭去你家附近的酒吧,乐队缺人,我帮人一个忙。你跟我一起去。”
  餐厅位置不够,有人过来跟他们拼桌。可活动的空间立马狭小起来,两个人的膝盖偶尔撞在一起,谷翘假装没有察觉。
  直到下火车,骆培因也没在谷翘躺过的铺位上躺过一秒。他不是站着就是坐在谷翘旁边的那张椅子上。
  下了火车,谷翘有点儿抱歉地对骆培因说:“我有个生意上的事,要去回个电话。”她是打给彭州的,她说过等她确定了货源以及数目就给彭州打电话。
  谷翘把昨天夜里想的,跟彭州列了一个一二三四,每一条简练又清楚,没一句废话。列完又低声说:“不过分成咱们得提前定下来。”
  电话那边说:“难道我还能坑你吗?”
  “还是应该白纸黑字定下来,这对你也是一种保护。先不聊了,货源和分成的事明天下午咱们再细谈。”到明天下午,骆培因应该已经坐上去美国的飞机了。
  挂掉电话,谷翘对着骆培因笑,仿佛去二连浩特的钱她已经赚到了。
  下了火车行程变得赶起来。从餐厅出来,谷翘回自己的家放行李,谷翘家在使馆区附近,离他们要去的酒吧更近。
  骆培因跟谷翘一起回了她的家。因为屋里没有生火,室内和室外一样冷。
  谷翘放自己的财物时丝毫没背着骆培因,只有她准备换衣服时,她才低声说:“我要换下衣服。”
  听到这句话,骆培因转身帮谷翘带好了门。
  天已经黑了,树里藏着个月钩子,没一会儿谷翘就开门露出个小脑袋:“赶快进来吧!外面冷!”说完她就笑了,里面也好不到哪儿去。
  她的装扮和火车上完全不一样,此时她的头发已经散开,铺满了她的肩膀,耳环又晃起来。
  他们到酒吧的时候,还没什么客人。服务员问谷翘想要喝什么,谷翘对骆培因说:“这次我一定要喝酒。”她不是当年那个只能喝巧克力奶的女孩子了。
  她转而问服务员:“我对酒不太了解,你有什么推荐吗?”
  “你喜欢什么风味的酒?有什么喜欢的水果吗?”
  没等谷翘回答,骆培因就为她做了主:“一杯血腥玛丽。”
  骆培因并没有因为他的个人好恶决定谷翘要喝的酒,他为谷翘点了一杯血腥玛丽——一个讨厌西红柿的人绝不会喜欢喝的鸡尾酒。
  而骆培因点的是一杯水。
  服务员特意提醒骆培因:“白水我们也是要收费的。”
  骆培因又重复了一遍:“一杯白水。”他的声调平静,没什么起伏。
  当服务员送来薯条和爆米花的时候,谷翘忙说:“我只要一杯酒就可以了。”
  骆培因向谷翘解释:“这里爆米花和薯条是免费的。”
  “白水收费?爆米花和薯条免费?”
  “你是做生意的人,仔细想你就会明白这个道理。”
  谷翘很感谢骆培因对她的信任,等谷翘想明白,她的血腥玛丽已经上来了。
  谷翘觉得自己的这杯酒就仿佛番茄汁里插了根芹菜,与其说是酒,不如说是汤或者番茄汁更恰当些。她简直怀疑骆培因刚才是口误,一个西红柿过敏的人怎么会为她点这个?
  但骆培因对她说:“尝一尝,不喜欢别勉强,我再为你换一杯别的。”
  谷翘坐在座位上,骆培因斜立着,单手撑着桌子,俯身看着谷翘,谷翘说不清他在看的是自己还是杯里的酒。
  她在骆培因的注视下低头喝了一小口,这酒的颜色简直和她的耳环一样红,她仿佛喝的不是酒,而是血。
  “要换一杯吗?”
  “就这杯了。”
  骆培因喝完杯里的白水,低声对谷翘说:“慢慢喝,我去下后台。”
  杨程在酒吧一眼就看出了骆培因。
  他发现这个老熟人还是跟以前一样的气质,何以长相气质没变,喜欢的音乐气质发生了这么大的变化?
  杨程是骆培因之前乐队的主唱。他前几天得知骆培因回国,联系他,问他初六能不能来帮个忙,其实主要为聚一聚。他们乐队的键盘手好像被诅咒了一样,没一个能固定下来。但现在乐队火了,不愁找不到键盘手。
  骆培因说现在手生了,再说目前乐队的曲子他也不熟,就算了。
  杨程一听就知道骆培因最近根本没关注过他们。乐队里现在演出的曲目大都还是他们当年一起创作的曲子,也不知道当年小范围流传的曲子怎么现在就火了,杨程也想让骆培因共享一下他们现在的荣誉。虽然杨程常说音乐创作要背对听众,他根本不在乎别人怎么想,是夸他骂他还是无视他,然而追捧者意外到来,老杨说不兴奋多少有点儿装。他说是一个酒吧的小场子,基本属于朋友们自娱自乐。
  骆培因拒绝得很干脆。杨程清楚,骆培因对待音乐的态度和他不一样,他是当梦想,而骆是当成爱好。投入是真投入,放弃也非常干脆。虽然他很纳闷,难道玩音乐不比在实验室日复一日地烧炉子有意思?而且即使放弃了,难道就没有手痒的时候?一个人怎么能这样决绝地放弃自己喜欢的东西?
  但是前天骆培因突然问他还缺键盘吗,缺的话他过来,不过得加一首曲子。杨程在听到曲名后,恍惚了好一会儿,哥们在美国是被资本主义摧残到什么地步了,怎么突然迷恋起真善美来,演出过程里冒出这个也太过突兀。但他还是马上答应了,没准骆培因在编曲上有新的发挥。骆培因以前在乐队的时候,杨程对他的感情很复杂,两个特有坚持的人遭遇到一起并不是什么愉快的事,更不愉快的是,他总是屈服的那个。
  杨程见到骆培因的第一句话就是:“我就知道你忍不住。不碰键盘难受吧!”
  骆培因笑笑没有回答。
  杨程随即看到了骆培因旁边的女孩子。他刚看到谷翘的时候,谷翘才刚喝完一小口酒,嘴唇的颜色很红,她的红耳环微微晃着,仿佛一个刚喝完人血的漂亮女吸血鬼在微笑。
  在见到这张脸的一瞬,杨程几乎要感叹,莫非人的审美具有一致性,现在这个女孩儿和以前那个长得也太像了。但气质完全两样。
  杨程觉得骆培因旁边的女孩子很像一个人——当年骆培因第一个带到酒吧的女孩子,在酒吧里别人喝酒女孩儿喝巧克力奶。如果只因为这个,过几个月印象就淡了。但他后来还看见这个女孩子来酒吧门口摆摊卖她的皮夹克。女孩儿仿佛没认出他,特热情地向他推销她的皮夹克——一件厚重的猪皮夹克。他在女孩儿面前停留了一会儿,倒不是因为对她的猪皮夹克感兴趣,而是纳闷在酒吧里乖乖喝巧克力奶的女孩子怎么来摆地摊卖皮夹克了?



上一章目录+书签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