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如果让娄德裕跟她回京张罗皮夹克,其实跟她同一天回京更好。但谷翘很清楚,骆培因的计划里绝对没有她爸爸。
  谷翘补充道:“我爸正月里不忙,我正好缺人手,我想让他过去帮我几天。”谷翘没具体提找货车去二连浩特卖货的事,隔着这么远,联系不上,骆培因肯定得担心她。别说骆培因,就连她自己心里也有点儿打鼓。但是想要有收益,一点儿风险不冒是不可能的。
  “具体的等咱们出去转的时候再跟你说。你穿这些冷吗?”他在外貌上比她更讲究,她看看自己的打扮,有点儿不好意思。
  谷翘妈早就听到了院里的动静,此时见娄德裕进来,便问:“哪儿的亲戚,我出去打个招呼。”
  “三婚……堂妹的便宜儿子。我招待就行了,你们就别管了。”
  “哪有你这么说话的?他怎么来咱们这儿了?”谷静淑上次见堂妹的继子还是在堂妹的婚礼上。
  姥姥接茬问:“这孩子多大?”
  “二十多了,都大学毕业了。”
  姥姥又问:“现在这孩子做什么工作呢?”
  娄德裕语气含糊地说了一声:“还继续读书呢。”每当他说起跟谷翘一般大的或者比谷翘还要大的人在读书时,总觉得对不起谷翘,虽然谷翘总说她根本就不想上学,但是如果不出他那件事,谷翘难道能高考都不参加?
  姥姥问:“莫非是静慧抽不开身,让这孩子来的?也不提前说一声,咱们也没什么准备。”姥姥虽然对谷静慧找周瓒给谷翘解决工作很有意见,但是这意见也是对亲戚的意见。姥姥对亲戚以及继子的看法还停留在农耕年代,她老人家认为后妈对于继子来说至少相当于半个妈。
  “不用准备,咱们吃啥他跟着吃啥。”娄德裕在心里说,谷静慧哪里使唤得动这个便宜儿子?何况谷静慧都不来家里看一看。但娄德裕这次没反驳,他不想让妻子担心。他从未跟妻子提过骆培因和他以前的担心。和谷翘提男男女女的事他也怪不好意思的,但他这次准备和谷翘严肃地谈一谈。
  “哪有这么待客的?”
  娄德裕回道:“您就别管了,我晚上请他到县里饭馆吃一顿,再请他住一宿招待所。保管把他招待好,让他不白来。”
  娄德裕找了茶杯又回到大厅,发现桌子上突然多了许多东西:西洋参、巧克力……
  谷翘对着娄德裕介绍说:“这是表哥送给家里人的礼物。”
  “你这……谢谢啊。”娄德裕一时搞不清这人的路数,他到底是来干啥的。
  “爸爸,吃饭前我带表哥出去转转。”
  “快吃饭了,别转了。要不我带小骆去转。你最近不在家,对村里也不熟。”
  “您歇着吧,我们一会儿就回来。”谷翘扭头对骆培因说,“你等会儿,我去换个衣服。”
  谷翘小跑到她的房间,她从衣柜里翻出新的棉服围巾,又拿出新的羊皮小靴子,但她最终只换了件棉服,全身都换了恐怕要引起家人的猜想。
  娄德裕看着谷翘小跑的背影,心中那个他不愿证实的猜想离他越来越近,他不能让谷翘重走她母亲的老路,当年周瓒心心念念的还只是回城,而眼前这小子都要跑美国去了。尤其谷翘和骆培因遇上还是因为他。如果谷翘真和这小子有点儿什么,他根本逃不开责任。娄德裕在心里骂了自己一句。
  娄德裕突然很突兀地跟骆培因说:“如果谁敢欺负我的家里人,我拼了我这条命也不会放过他。”
  “希望你能说到做到。”
  娄德裕怀疑自己听错了,而后他又听到骆培因对他说:“别让谷翘再因为你有什么麻烦,她已经因为你承担了这个年龄不该有的压力了。”
  什么时候轮到你这小子来教育我了?娄德裕心里不忿,然而他为家人拼命暂时只停留在口头上,但是他给家人带来的麻烦确实是实打实的,被这个讨厌的年轻人骂到脸上,他甚至都没话反驳。
  谷翘换完衣服回来看见娄德裕臊眉耷眼地站在那儿:“爸,你怎么了?”
  “没怎么。转一圈你就回来,家里等着你吃饭呢!”
  “我知道啦!表哥,咱们走吧。”谷翘的手抄在口袋里,和骆培因保持着至少二十公分的距离,稍微近了点,她就马上拉开。
  谷静淑从厨房出来,正看见女儿和一个男孩子走在一起。谷翘马上叫了一句:“妈!”
  谷翘又向妈妈介绍骆培因:“妈,这是我……表哥。”
  骆培因顺着谷翘的目光看见一个中年女人:“阿姨。”他其实在他父亲的婚礼上见过谷翘的父母,但他对那次婚礼已经全没有印象了。这是个娄德裕气质完全两样的人,但骆培因不擅长大惊小怪。
  谷静淑上下打量了一下这个叫自己阿姨的男孩子,笑道:“你好。”谷翘一个人在外,谷静淑作为妈妈,她更担心的是她安不安全、过得好不好。虽然她像谷翘这个年纪,已经谈起了恋爱,但不知为什么,她总是把谷翘当成一个孩子,总以为恋爱结婚离女儿很遥远。
  谷翘自以为掩饰得很好,但谷静淑一眼看穿了她。她的女儿和平常太不一样。
  谷静淑对娄德裕说,人活着,把自己当成人物就容易痛苦;把自己当成个植物,遇到太阳正常,遇见风雨也正常,风雨过去了,太阳还会升起来。这就是生活。
  她是这么对娄德裕说的,这几年她也是这么践行的。然而对于她的女儿,她无法把谷翘当成一个植物,让她随便去经受风雨。
  谷静淑从不认为自己怀上谷翘是个错误,即使是周瓒写信要跟她分手。接到分手信的晚上,谷静淑甚至庆幸自己怀孕了,就凭她怀孕了,周瓒就必须跟她结婚。她买了火车票,跟家里连个招呼都没打,就直接奔了火车站,她在火车上站了十多个小时,在火车上她想起周瓒,想象他听到她怀孕时的表情,她发现她无法想象出周瓒高兴的表情,所有她能想到的都是痛苦绝望,她的孩子是他前途的拦路虎。想到这儿她开始恨起周瓒来,你不是为了前途想要抛弃我吗?现在你不跟我结婚就别想要任何前途!
  谷静淑本来的期待变成了报仇的快意。只要周瓒想要他的前途,就必须跟她结婚。他是多想上进的一个人啊。他为了争当劳动标兵,从一个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人变成了一个能肩扛两百斤重物往前跑的熟手,他的手没有一天没有裂口。她的眼睛里燃着一团火,在拥挤的车厢里站着一点儿都不觉得累。火车到站时,她带着这股恨意被人群挤出了火车,被人群推着往前走,她突然毫无征兆地大哭起来。
  其他人都扭头看她,谷静淑平时那么一个要面子的人,此时完全不在意别人怎么看她,她无知无觉被人群挤着往前走,直到到出站口,她才仿佛有了意识。她并没有出火车站,而是排队买了回程的火车票。她在候车大厅不吃不喝等了十个小时,终于等到了回程火车。
  周瓒从此彻底远离了她的生活。
  第71章
  ◎坦白◎
  谷翘的两个妹妹也跟着出来。
  谷翘的二妹妹今年读初三,自读了中学来倒是从没有考过第二名。谷翘这次回乡给她带来的书和教辅她都看得差不多了。在父母姐姐的计划里,她将来当然是要考大学的。但她自己另有打算,虽然家里的账慢慢还上了,但家里的罐头作坊就在她眼皮子底下,她很知道赚钱的不容易。至于姐姐,虽然谷翘提到她的工作总是拣积极的一面说,但一个人背井离乡寄人篱下的情景是如何艰难她早已通过看书体会到了。
  二妹天生就比别人敏感些,虽然娄德裕没在她面前提当年婚礼上三婚老头和堂姨是怎么怠慢他的。但是堂姨这么多年不回乡,对家里的想法她也可以想见了,谷翘因为家里出了事上门求助,自然不会被当成座上宾。她倒是从谷翘嘴里听到过表哥,那是谷翘离乡的第一年,谷翘嘴里的表哥z大毕业,以后要去美国留学,谷翘是以一种欣赏的口气讲出来的,但二妹听了却为姐姐心酸,身处一个屋檐下,境遇却两样。后来姐姐搬出来,生意做大了,她也很为姐姐高兴。
  二妹决定不读高中而是直接读中专,不光不用花家里的钱还能有补贴,这个计划她还没跟家里人提过,连谷翘都没说。乍看到这个表哥,二妹就感到了他的格格不入。对于他们的家,这个表哥从打扮气质都很突兀。不知为什么,她马上联想到了姐姐第一次进城的格格不入。
  小妹妹完全不像二姐这样联想力丰富,她见惯了班里的鼻涕虫男生,第一眼只觉得这个表哥真好看。她心里的形容词都失了效,只觉得这个人怎么这么好看。不过过不了多会儿她就开始讨厌他了。
  太叔公因为刚才有人跟他老人家聊天,耽误了时间,到谷翘要出去的当儿才进到她家。
  当他老人家从娄德裕口中得知骆培因是谷静慧的继子时,马上笑得更为和蔼。很早之前,他就听说谷静慧嫁给了京里一个挺有地位的男人。在筹资修谷家祠堂的时候,太叔公经常想起谷静慧。此时看到谷静慧的继子,太叔公马上为他下了判断,并夸赞道:“一看就是个文化人,气质就不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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