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表哥,晚上我请你吃涮锅子吧。”她没问骆培因想吃什么,因为问了他也不会说。双方都有钱,请来请去算是联络感情的一种方式。可若一方没钱呢,这就有许多讲头了。
  骆培因这次也没跟她客气。北风刮得谷翘脸疼,她从包里取出她买的大黄围巾,包住她的脸。
  想到两个人要骑挺长时间,谷翘又从包里掏出她的猪皮手套:“表哥,你路上暂时戴这个吧,省得冻了手。”
  “你到底带了多少双手套?”
  “我今天打算下了班去卖手套的,书包里好多双呢。”
  “不用,你之前不送了我一双吗?”骆培因从他的风衣口袋里拿出谷翘送他的手套。
  谷翘眼里泛起笑意:“带了就好!”
  谷翘的脸被风吹得有些红,此刻被黄围巾包住大半,骆培因突然想在她脸上掐一掐,然而他的手并没碰触她的脸,而是塞进了她送他的手套。
  路上,骆培因问她:“你很喜欢黄色?”
  “对的!而且我感觉黄色会旺我。”
  “怎么讲?”
  谷翘犹豫了一下,还是没忍住:“我姥前几年给我算命,说我五行缺土,得多补一补。土呢,代表颜色就是黄色。我觉得,黄色没准真能带给我点儿好运气。”前几年,姥爷去世,姥姥又重新迷信起来,老人家无法接受人死如灯灭,一死就什么都没了,非常希望真有鬼神转世之类的存在,好歹人没了也有个念想。于是算命之类的想法也趁虚而入,姥姥给自己算完又给谷翘算,算完还夸她聪明,这孩子还没算命呢,就知道给自己补什么,衣服发卡好多黄色的。
  “你信这个?”
  “凡是可能对我有利的,我现在都很愿意相信。”反正她很喜欢黄色,要是旺她,当然就更好了。不过说完她就后悔了,对着空气吐了吐舌头。这话估计很影响她在表哥心中的形象。她感觉像骆培因这样的青年应该很信奉科学,对此类东西不屑一顾。
  “你哪天生日?”
  谷翘说完阴历,又补了个阳历。她发现她的表弟表妹说生日时,都是先说阳历的。她是阴历二月,阳历三月的生日,偏偏娄德裕给她报户口时非给她报了个五月的生日。娄德裕这件事办的,真是让人没法儿说,好像真有什么见不得光的一样。谁不知道她妈妈是什么人呢?她倒不是觉得妈妈一定不会在结婚前喜欢别人,而是她觉得妈妈是个长情认死理的人。要真是和别人有了她,那一定是很喜欢了,怎么可能感情都这么深了,没俩月就突然去喜欢娄德裕了?这根本就不可能的事儿。
  她没问骆培因的生日,因为她早从骆老四那里知道了。一路上,她很沉默,如果不是骆培因问,她就不说话。风这么大,他又不像她戴了围巾,一张口估计会喝不少风。
  冬天正是吃涮锅子的时候,谷翘想起以前在家,一家人就会围在桌前一起涮肉吃。和眼前的锅一样,都是紫铜锅。也不知道今年家里冬天还会不会涮锅子,她觉得应该是会的,有钱的时候就多涮些肉,没钱呢,一家人围着锅子涮点大白菜土豆片也不赖。
  来这家主要是涮羊肉的,谷翘羊肉没多点,偏点了两份鱼片。她记得骆培因更喜欢吃鱼。既然好不容易请次客,就让人吃得尽兴一点,否则跟不请也没什么两样。这次请完了,下顿表哥有幸吃她的请,估计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了,毕竟明年他就出国了。
  “表哥,鱼片都你的。趁嫩的时候,赶快夹,要不就不好吃了。”
  “你不吃,怎么还点两盘?”
  “表哥,别告诉我你两盘都吃不了。”她边说还边拿嫩鱼片往骆培因碗里捞,“赶快吃吧,别客气啦。我点的足够咱俩吃了。都马上九十年代了,咱就别整孔融让梨那套了。我吃完羊肉土豆大白菜,还得给自己下份面条呢。”谷翘说完好像觉得自己说了一个很好笑的笑话,还干笑了两声。
  许是她笑得太突兀,骆培因盯着她看。
  谷翘把干笑和羊肉一起送进自己的肚子,吃完低头说:“这羊肉真不错,料也好。我过年回家也这么调。”
  一顿饭,谷翘把自己吃得热气腾腾,大衣虽早就脱了,鼻尖却已经冒出汗来。她一直闷头吃,不说话,吃到尾声,她又下了把面条,和里面的绿色菜一起捞进碗里。
  谷翘一定要她请客,结账的时候,骆培因看着谷翘一张张数钱。她的每一张钱不管老旧,都非常的平整。任谁看了谷翘的票子,都会觉得她非常爱惜她的这些钱。
  谷翘让骆培因先回家,这种天气,她的手套想必对于出门的人是个非常大的诱惑。
  骆培因又戴上了谷翘送他的手套:“你送我的这副手套我觉得很好。我一个亲戚有一个小公司,元旦要给职工发礼物,正好想着发些帽子手套之类的小东西。你这手套多少钱一双?不必因为我少报价,反正钱也不是我付。要是合适的话,你把这些手套直接卖给他就行了。”
  谷翘听说有新生意很是高兴,她想了想问:“我可以见见你这亲戚吗?他想要什么,不光是手套,我都可以去给他进货。手套也不光是你这种,牛皮的羊皮的我都可以进。”
  在沉寂了几秒后,谷翘听骆培因说:“那我给你问一问。”
  “谢谢表哥!不过我今天还得去摆摊。我这些手套都是猪皮手套,和送你的不一样。”
  第37章
  ◎英语角◎
  “我跟你一起去。”
  “别了,大冷的天,表哥你穿这么少,就别去受冻了。再说你又不会卖手套,我卖手套的时候还要想你冷不冷……”说到这儿,谷翘住了嘴。今天这顿饭吃的太舒服了,说话也忘了分寸。
  “你放心,我不冷。”
  谷翘还要再说,但这次拒绝的理由说不出口。她已经习惯寒夜里一个人摆摊了,他可别把她这个习惯给打破了,打破了再改回去也挺麻烦的。
  谷翘自行车挂着的铃铛匀速地响着,反衬得两个人更沉默了。谷翘吸了一口冷气:“表哥,我想了想,你亲戚的生意我还是别做了。我现在还不想让堂姨知道我在卖衣服。”寒风这么一吹,她被吹得清清醒醒,表哥的亲戚恐怕就是他自己。
  “我不说是你不就得了,手套上难道还写着名字吗?”
  “还是算了,我的手套很好卖的,没必要麻烦表哥你专为我撒这个谎,那我就太过意不去了。”
  骆培因还想再说,但他及时止住了,谷翘恐怕是猜出来了,她告诉他,她的手套很好卖,用不着他刻意说谎帮她的忙。
  谷翘现在卖东西已经驾轻就熟了。她用她清亮的声音吆喝她卖的手套。大概是怕骆培因觉得他自己多余,谷翘专门借了个纸牌子,请骆培因用中英两种文字写下广告词。
  但纸上的广告远不如谷翘的嘴。谷翘很知道她的手套优势在哪里,每来一个人,不管到底要不要买,谷翘都非常细致地从价格保暖等方面推销她的手套。
  晚间的风没把谷翘的声音吹薄,但不知为什么在骆培因心里聚起一层雾气,冬天晚间稀薄的炊雾,配着路灯玻璃罩子透出的黄光,让人泛起思乡病,想着回家。可家是什么呢?怕只有落在纸上才惹人向往。
  手套谷翘当晚就卖了一半,如果不是骆培因在,她还会多卖几双才回去。她觉得他站这里恐怕对他来说很煎熬,他要是学经济或者别的,还可以通过地摊生意观察下社会,可偏偏他是学物理的。谷翘卖到一半抬头看骆培因:“表哥,咱们回家吧。”她一眼就看见了他的脖子。
  离着谷翘的摊位不远有个卖围巾的。谷翘推着自行车走过去,选中一条浅灰色的围巾,把价压到了三分之二。
  “你这样压价,我还有赚头吗?”
  “我正是考虑了你的赚头。”谷翘说了个市场,“你的围巾是从那里批的吧。”
  “怎么可能?都不一样的货!算了,你要想要,给你吧。”
  谷翘从她还没捂热的碎钞里拣出票子一张张数,仿佛因为贫穷要把孩子送给别人的父母,此刻正仔细辨认婴儿的胎记,希望以后有一天能重新认亲。骆培因见识过谷翘收钱时的麻利,马上就感受到了她往外出钱的不舍。
  谷翘还没数好她的碎钞,骆培因已经递出了他的票子。谷翘此时倒眼疾手快,赶在摊主收大团结之前,把她的碎钞塞到了摊主手里。
  她接过围巾,转身掂起脚尖把围巾挂在骆培因脖子上:“表哥,天冷,你先围上它吧。虽不如你自己的,可现在它还真有用。”
  谷翘的手指迅速远离了围巾,又回到了她的车把上。她车上的铃铛又开始响了,谷翘不知为什么有点儿为这铃声而不好意思。
  回家路上有卖烤红薯的,闻到红薯的香气,谷翘问骆培因:“表哥,你想不想吃烤红薯?”她很想吃,但刚吃过饭,一个人吃不下太多。
  骆培因听到她说,没回答就直接奔了烤红薯的摊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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