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3章
这里的树木毫无生机,树枝是灰白色的,树叶却还是翠绿的,仿佛只是维持了原本的样子。
周围,更是连虫鸣鸟叫声都听不见。
这里安静得让人心慌,只有三个人踩在干枯落叶上的脆响声不断响起。
走了大约一刻钟,眼前的林木逐渐稀疏,一座残破的祭坛出现在他们视线中。
这座祭坛不知道存在了多少年,立在中间的石柱有些已经不见了,有些只剩下了一截。
原本铺在地面上的刻画着巫纹的石板只残留了几块,上面的巫纹已经看不清了。
大祭司站在残破的祭坛前,转过身对白休命道:“那位大人最后的气息,就消散在这里。”
白休命看着眼前的祭坛,微微蹙眉:“他离世之前,参与了一场祭祀?”
从刚才进来时他就已经注意到,这祭坛周围的生命力几乎被抽空,这片林子中连一株正在生长的草都没有。
若他是因为一场祭祀而亡,什么样的祭祀能产生这么久的影响?
大祭司也望向祭坛:“应该是吧,那时候我还小,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说罢,她弯腰从周围捡起几块石头,堆叠到一起,然后语气自然地对阿缠道:“阿缠,去折三根树枝来。”
阿缠四处看了看,在附近枯死的树上折下三根树枝,又将树枝上的分叉清理掉才递给大祭司。
大祭司没有接,她让阿缠拿着,将三根树枝插入由碎石围成的一个圈中。
等阿缠做好这一切,她的手从树枝上抹过,树枝上闪烁着点点红光,有烟气冒了出来。
白休命在一旁看着两人忙碌,并不上前打扰,只是在看向大祭司的时候,眼中带着些许疑惑。
这位大祭司对阿缠态度不太寻常。
大祭司在阿缠的搀扶下直起身,等她回过身时,白休命才出声:“大祭司这是在做什么?”
大祭司解释:“只是在祭拜亡人。”
“这么简单,不用准备香烛吗?”
大祭司摇头:“不必那么麻烦,心意到了即可,这位大人心性豁达开朗,他不会介意。”
三个人站在一旁,等着树枝的最后一截烧尽,大祭司才又开口:“来了。”
话音才落,祭坛中忽然起了雾,雾气从白色变成黑色,然后那些黑色雾气又化为了无数柄尖刀,有的从地底钻出,有的从上空垂落,无声却充满了危险,就像是凶兽的血盆大口。
阿缠这才意识到,那些雾气并不是真实存在的,这座祭坛可能是在回溯曾经发生过的事。
这样的场景,让她不禁想到了传说。
据闻幽冥中有十八重地狱,在人间犯下大错者,进入幽冥后变会落入其中,日日夜夜受刑不止,直至将罪孽消解。
黑雾显化的景象,让她想到了只在传说中听过的刀山地狱。
难道这祭坛当初是用来沟通幽冥的吗?主持祭祀的人,究竟想要做什么?阿缠心中充满了疑问。
还未等她开口询问大祭司,黑雾忽然有显化了一道影子,看到那影子,阿缠整个人僵住了。
那是一只狐狸,他踩在刀锋上,一步步走过。地底的刀锋穿透他的爪子,天上的刀如雨落下,扎进他的身体中,他始终没有停下,步履平稳地走了过去。
那只狐狸,长了九条尾巴。
第176章 他给你留了东西,等着……
最后,那只狐狸消失在视线之外,黑雾逐渐淡去,眼前的景象也变得扭曲模糊。
阿缠的视线却难以移开,狐妖的尾巴数量与修为息息相关,所以这世上并没有许多九尾狐。
除了青屿山上的祖母,就只有……她的阿爹。
大祭司的声音在这时响起:“这座祭坛每次被唤醒,都会显现出不同的景象。”
“都是幽冥地狱的显化吗?”白休命难得对这座祭坛起了兴趣,主动询问。
大祭司轻叹一口气:“是的。”
“接下来还要做什么?”
“什么都不必做。”
祭坛周围刮起了风,是一股带着暖意的风,吹在身上,就像是某个看不见的存在,在路过你身边时,用尾巴扫了扫你。
风声消失,一个巨大的尸骸虚影从祭坛中显现,出现在阿缠的视线中。
那是一只九尾狐妖的尸骨,此刻,他安静地趴伏在地底,他的时光凝滞在许多许多年前,这世间的喧嚣与荒芜都与他无关了。
阿缠的视线逐渐变得模糊,原来阿爹没有离开过,他将自己埋葬在了这里。
这一刻,阿缠脑海中一片空茫,她对阿爹的印象,其实也已经很淡很淡了,可她知道阿爹很强大,他能够活很久,比她更久。
她一直以为,他们不喜欢她,所以不在意她的死活,却从来没有想过,阿爹已经不在了。
是不是很多很多年前,她在青屿山上哄骗自己哄骗阿绵,说阿爹一定会来找她们的时候,阿爹就已经深埋在这片土地中?
她一直苦苦追寻的答案,终于有了结局。
泪水无声地铺满脸颊,阿缠的胸口艰难地起伏着,几乎喘不过气来。
白休命第一时间发现阿缠的异常,他伸手扶住摇摇欲坠的阿缠,让她靠在自己身上:“怎么了,哪里难受?”
阿缠抓着白休命的衣袖,张着嘴呼吸,小声说:“白休命,我心口疼。”
白休命抬头看向大祭司,眼神泛冷,语气中带着几分不善:“大祭司?”
大祭司上前几步,在白休命的注视下,在阿缠的左右手腕,与后颈侧轻轻按压了一会儿,阿缠闻着对方身上淡淡的属于草木的苦涩味道,情绪逐渐被压制下来。
见阿缠有所缓解,白休命才开口问:“她怎么了?”
大祭司安抚似的朝阿缠笑了笑,摸摸她柔软的发丝,说道:“没什么大事,阿缠身子弱,被祭坛中的残余的大妖气息影响了心智,稍微休息一会儿就好了。”
有了大祭司的解释,阿缠表现出的异样就显得正常多了。
白休命并未怀疑对方的话,他看向阿缠,轻声哄着她:“我先送你出去好不好?”
阿缠摇摇头:“我要留在这里。”
“听话。”
阿缠依旧只是摇头,无声地看着他,她的眼睫还是湿润的,眼眶泛着红,她乞求的看着他,目光柔软又哀伤。
在这样的目光中,无论她想要做什么,白休命都舍不得拒绝。
最后,他只能妥协:“好吧,你可以留在这里,要是有哪里不舒服,一定要告诉我。”
“好。”阿缠听话的点点头。
当白休命的注意力全都放在阿缠身上的时候,那巨大的尸骸虚影已经逐渐缩小,最后只浮现在祭坛中央。
大祭司对白休命道:“现在可以去祭奠西景大人了,将阿缠交给我吧。”
白休命略有些迟疑地松开了手,让大祭司扶住阿缠。
大祭司握着阿缠纤细的手腕,她的手略微有些粗糙,却很温暖。
白休命走上前,来到祭坛边缘,然后取出一个酒壶与两个酒杯。
酒杯一左一右被摆在地上,他拿起酒壶,从里面倒出酒液,将酒杯斟满,浓郁的酒香飘散开来。
白休命拿起右边酒杯,手中的杯子微微倾斜,酒液溅落在地。
“晚辈白休命,代家父白煜来送前辈一程。”
他敬了三杯酒,才将空掉的酒杯放回原来的位置。另一边的酒杯中,酒液微微晃动,映着天穹。
阿缠注视着白休命的背影,她一早就知道,白休命是代替明王来祭奠一位友人,却从未想过明王的友人会与自己有关系。
原来那一日在上京,大家说响了大半夜的雷声是因为阿爹,她以为和她无关的陨落的五境是阿爹。
那时候的她在沉睡中,什么都没听见,
阿缠忍不住想,自己和阿爹,大概真的没有父女缘分。他离世时候,有没有想过自己和阿绵呢?是不是,从未想过要将他的消息告诉他的女儿们?
应该是的吧,如果不是自己找过来,或许就永远都不会知道这个消息了。
如果阿爹已经不在了,那么阿娘呢?她……还在吗?
阿缠陷入了自己的意识中,直到白休命结束了简单的祭奠,起身朝她走过来,她的眼中才多出了几分灵动。
白休命将阿缠从大祭司手中接了回来,单手将她抱了起来,让她坐在自己的臂弯中。
阿缠环住他的脖颈,扭头看着祭坛的方向。
那道尸骸的虚影已经变得很淡了,它很快就要再一次深埋地底,不见天日。
“我们回去?”白休命微微仰起头,看着阿缠。
阿缠恋恋不舍的目光从虚影上收回,大祭司走在前面,白休命抱着她跟在后面。
已经走出了一段距离,阿缠还是忍不住回头去看。
那里已经见不到方才的尸骸虚影了,只剩下空荡荡的祭坛,带着几分萧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