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说着,他朝着皇帝行大礼,恳切道:“陛下,即便是为了西陵百姓着想,也不能如此轻易就治镇北侯的罪。”
  皇帝沉默片刻,才开口道:“白休命,你从小在西陵长大,你告诉朕,朕该不该为了西陵百姓放过镇北侯?”
  “陛下,臣在幽州杀尽了一州的作乱妖族,有百姓还为臣立下过长生碑,即便如此,那长生碑上的名字也是写在陛下之下的。
  臣相信若是臣做错事被陛下惩罚,幽州百姓也万万不敢怪罪到陛下头上,只会觉得是臣不够尽心。
  西陵地处偏远,常年被异族侵袭,幽州同样偏僻,妖患不绝,臣很好奇,为何幽州百姓能坚定不移地相信陛下,西陵百姓却敢不敬陛下,只敬镇北侯呢?”
  白休命这一番话可谓杀人诛心,齐海转头看了他一眼,额头上渗出了一层冷汗。
  他心中暗道是自己太过轻敌,忘记了白休命已经不是十几年前在朝堂上被他轻易拿捏的稚子,今日竟被他反将一军。
  齐海急忙道:“陛下,白大人这是污蔑,镇北侯一心为民,并未做出任何不当之事,也从未有过私心。”
  “他女儿杀了人,就是不当之事。”
  “但镇北侯并不知情。”齐海反驳道。
  白休命嗤笑一声:“齐大人倒是比镇北侯海了解他自己,齐大人是想说,镇北侯如此高深的修为,竟然察觉不到他女儿私下里的小动作?让这样容易被蒙蔽的人执掌西陵兵权,似乎很是不妥。”
  齐海厉声道:“白大人慎言,兵权归属乃是由陛下决断,你明镜司也敢觊觎兵权?”
  两人说来说去,终于说到了重点。
  他们争的,从来就不是镇北侯闭门思过的三个月,而是镇北侯手中西陵兵权的归属。
  “齐大人倒是会为下官罗织罪名,本官犹记你上一次如此尽心尽力在朝堂上为人争辩,还是十多年前西陵王谋害王妃一案,得益于齐大人的好口才,让西陵王无罪释放。
  那案子不久,齐大人的长女就被扶正做了西陵王正妃。如今你这般努力,是打算将孙女嫁给镇北侯,做侯夫人吗?”
  见白休命竟然毫无顾忌地在朝堂上说出了当年的事,齐海心中羞恼:“白休命,黄口小儿,你血口喷人!”
  “不及齐大人这般的伪君子。”
  眼看这两人从争辩到戳对方痛处,再到对骂,周围朝臣看得津津有味。
  齐海怒极,指着白休命:“你这个不忠不孝数典忘祖——啊——”
  他的话还没说完,突然右脸像是被谁扇了一巴掌,肿得老高。
  站在众朝臣之前的明王拍了拍手上的灰,仿佛是要告诉所有人,齐尚书挨的那一巴掌就是他打的。
  “本王还活着呢,竟然有人敢说本王的儿子不忠不孝,其心可诛。”
  朝臣们见向来在朝堂上当吉祥物的明王竟然动怒了,顿时歇了看热闹的心思,全都安静下来。
  齐海挨了打之后,被怒火冲昏的头脑彻底冷静了下来。若非白休命突然提及长女之事,他也不至于如此失态,此时却已经来不及了,他心知自己这次输得彻底。
  “行了,吵吵嚷嚷,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们是市井泼妇。”龙椅上的皇帝呵斥一声,随后道,“兵部尚书出言不逊,罚俸三月,白休命……回去思过三日,退朝吧。”
  而作为争论中心的镇北侯,像是被皇帝彻底遗忘了,对他的惩罚,自然也就没办法再更改了。
  从头到尾镇北侯都没能插上一句话,他的罪名却被轻描淡写地落实,走出朝堂时他的脸都是铁青的。
  前两日还与他攀关系的朝臣勋贵们,见到他后全都绕着走。
  谁都清楚,这位镇北侯怕是碍了陛下的眼,在西陵立下战功还未封赏就先被关了三个月,等三个月后他出了侯府,怕是一切都晚了。
  下了朝后,白休命没有去明镜司衙门,而是直接回了府。既然陛下罚他思过三日,他自然要遵守。
  他的府邸也是陛下赐的,府中的下人都是从明王府调遣过来的,人不多,毕竟府里只有他一个主子,故而整座府邸显得格外清冷。
  他才刚进门,掌管着府中大小事宜的掌事太监宁公公便上前道:“公子,王爷来了。”
  “人在哪儿?”
  “在园子里赏花呢。”
  白休命朝他摆摆手,大步朝花园走去。
  明王对赏花没兴趣,但是对白休命用龙血养出的几条金银龙鲤很感兴趣,那龙鲤不但会吞吐云雾,极具观赏价值,味道还异常鲜美。他打算趁儿子不在,偷偷捞两条回王府加餐。
  白休命找过来的时候,他已经抓住了一条最肥的扔进不知道什么时候准备的网兜中。
  “父王,那条金色的被陛下预定了。”
  “胡说,陛下喜欢银色的。”明王才不会放过到了手的肥肉。
  见没骗过去,白休命也只好无奈放弃。因为明王恼羞成怒的时候喜欢动手,而他不是对手。
  明王直起身,将网兜打了个结拎在手里:“今日做的不错,你是如何想到从镇北侯的女儿入手的?”
  “凑巧。”阿缠的那番痴缠白休命不欲多说,只道,“陛下属意谁接掌西陵军?”
  “宋国公嫡子,人已经出发了。”
  白休命摇摇头:“若是齐海知道,怕是会后悔今日为镇北侯出头了。”
  “你觉得他为何要替镇北侯出头?”明王问。
  白休命看向明王:“因为他背后的人也想要西陵的兵权,可惜事情发生的太过突然,他们没准备好接手的人选,自然是让镇北侯继续握着兵权最稳妥。”
  也不能怪他们不够周全,而是以当今陛下的性格,就算想要动镇北侯也不会这么着急。
  可谁也没想到,镇北侯的把柄会被白休命捏住,而且一日都不肯多等,直接掀了桌子。
  明王笑了一声:“不错,比小时候强多了。以前齐海为西陵王说了好话,陛下饶过了他,你就只会和我生气。”
  他说的是十几年前西陵王妃的案子,那是白休命的母妃。
  以前他只要提起那件事,这小子就发疯,如今竟然可以在朝堂上当众提及用来挤兑齐海了。
  白休命看向云雾缭绕的水塘,里面的龙鲤都聚集了起来,在吞云吐雾。水上的荷叶半掩在水雾中,仙气缭绕。
  以前,西陵王府也有这样的水塘,他母妃很喜欢荷花。
  很快,他的思绪收敛,淡淡道:“那时候我还小,不懂事。”
  “行,有长进。”明王知道他不想多说,便不再继续这个话题,而是问,“和镇北侯交手的感觉如何?”
  “很强。”
  “具体说一说。”
  “比我弱。”
  明王失笑:“那可未必,镇北侯虽然脑子不太够用,但拼起命来可不容小觑,你今日把人逼急了,他迟早会对你出手。”
  “不把他逼入绝境,他如何会露出马脚?您和陛下难道就不想知道,妖玺究竟会不会落入他手中?”白休命反问。
  下朝之后,镇北侯刚回到府中,没过多久就有太监带着禁军来侯府宣旨。
  大概意思就是镇北侯之女残害百姓无数,镇北侯教女无方,令其闭门思过三个月为其女赎罪。
  等镇北侯接下圣旨后,那群禁军立刻守住了侯府所有出入口,明摆着要在接下来三个月,就近监视镇北侯府。
  侯府大门关上后,镇北侯终于忍不住,将手中的圣旨直接摔在了地上。
  “欺人太甚!”
  刘周见满腔怒火无处发泄的镇北侯,幽幽道:“皇帝这是要夺走侯爷的兵权,架空侯爷啊。”
  “军师可有什么解决办法?”镇北侯猛地看向他。
  刘周摇摇头:“侯爷被人捏住了把柄,此事已成定局。”
  毕竟镇北侯的女儿在京中杀了那么多人,偏偏又被明镜司拿到了证据,这是不容辩驳的,只罚了他闭门思过三个月,百姓只会觉得罚的轻了。
  “本侯为朝廷出生入死,现在用不上我了,就将我一脚踢开,皇帝果然如军师说的一般刻薄寡恩。”
  军师笑了笑:“历来皇帝都是如此无情,侯爷还是要多为自己着想。若是您能早日进阶五境,天下何处去不得,哪里还需要受人掣肘。”
  “你说得对。”
  “侯爷莫要忘记,我们这次回上京,本也不是为了争权夺利,而是为了……妖玺。”
  刘周看向表情越发缓和的镇北侯,露出一抹笑:“只要拿到妖玺,侯爷就有足够进阶的资源了,届时兵权又算什么。”
  “妖玺……”镇北侯眯起眼,看来他需要尽快从严立儒手中取走妖玺了。
  朝中之事向来与京中百姓无甚关系,但镇北侯因纵容其女被陛下禁足之事,依旧很快就传遍了京城。毕竟这位战神进京的时候,大家还去围观过,谁知道没过两日,就犯了事。
  听到传言的百姓满是唏嘘,阿缠反而有些惊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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