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他转身往外走,阿缠似乎感觉到了身边的人要离开,努力睁开眼:“阿爹,你是来接阿缠的吗?”
  那声音连她自己都几乎要听不见,白休命却停下了脚步。
  “阿娘呢,她没来吗?她是不是不要阿缠了?”
  “封旸。”白休命开口,声音很低,声音却传入楼下封旸的耳中。
  “大人?”
  “去请大夫。”
  封旸愣了一下,随即转身往外走。
  江开还一脸茫然,就听到白休命对他说:“去院子里打盆水上来。”
  “是。”江开听话地打水去了。
  等封旸将正在家中泡脚的老大夫从隔壁街的医馆拽出来的时候,江开正站在季婵家的二楼门口,看着他们镇抚使大人将拧过水的帕子叠好放到季婵额头上。
  江开越发觉得不对劲了,他们不是来查这人的吗?怎么先照顾上病人了?
  老大夫背着药箱,被一路拖拽着来到季婵家门外,看着一片漆黑的房子,差点以为自己遇到了歹人。
  直到被逼着上了二楼,那黑黢黢的房间里一点火光亮起,他看清了病人的模样后才松了口气。
  他倒是还记得这位姑娘,年纪轻轻身子骨弱到她这个份上的实在不多见,尤其她人还生得漂亮,让人很难忘记。
  老大夫抬眼匆匆看过屋子里剩下的两人,一个看起来像是绿林盗匪,眉目凶戾,张牙舞爪的。
  站在窗边的那位反而像是世家大族出来的贵公子,端得是龙章凤姿,器宇不凡。
  也不知他们与这位姑娘是什么关系?
  白休清冷的目光掠过,老大夫一个机灵,不敢再多想,将沉重的药箱放下,拿出脉枕,上前去给阿缠诊脉。
  老大夫诊脉的时候,屋中十分安静,只有油灯不时发出噼啪声。
  诊完脉后,老大夫紧皱的眉头并未松开,他对白休命道:“这位姑娘应当是连续几日没有休息好,损耗了大量精气,而且她体质比之常人更弱,更容易邪风入体,这才高热不退。”
  白休命言简意赅:“怎么治?”
  “老夫先开张方子,一会儿去我家里抓一包退热的药,到时候将三碗水煎成一碗喝下即可。”
  老大夫交代得很仔细,见这屋里也没有纸笔,干脆口述了药方让他们确认,又带着封旸回去抓药了。
  他本以为抓完药就行了,谁知封旸不肯放人,一定要将他再带回去,还给了他一锭银子当出诊费,足有五两。
  老大夫无奈之下将银子留在家中,又安抚了家人,又匆匆跟着封旸回去了。
  封旸倒不是为了别的,而是留下老大夫,才有人给季婵煎药,不然就得他和江开干活了。
  江开那手,稍微一用力就能把药壶捏碎,这活儿八成会落到自己头上。而他从小到大都没生过病,怎么可能会熬药。
  这活对老大夫来说倒是不难,他从小炮制药材一直到老,早就习惯了。
  幸好阿缠之前生病,在家中备了药壶和煎药的炉子,老大夫找到了东西,利落地开始熬药。
  大约一刻钟,他端着一碗汤药走上二楼。
  他先看了看守在门口像门神一样的二人,又看了眼屋中姿态矜贵的公子,走进屋将药给了白休命。
  “公子,这药已经晾凉了些,可以直接喂了。”
  白休命微蹙了下眉,还是伸手将药碗接了过来。
  他见阿缠那虚弱的模样,没有再浪费口舌让她起来,而是侧身坐在床边,一手将床上躺着的人捞了起来。
  阿缠软软的身子靠在白休命身上,头枕着他宽阔的肩膀,凌乱的黑发垂落在他身上,眼睛却睁都不肯睁一下。
  “张嘴。”
  阿缠皱了皱秀气的小鼻子,她闻到了药味,更不肯张嘴了。
  最后白休命忍无可忍,左手掰开她的嘴,右手端着药碗直接灌。
  阿缠呜呜了两声,轻微的挣扎没起到任何效果。
  幸而他的动作看似粗野,却很有分寸,喂药的速度并不快。阿缠被迫不停吞咽苦涩的药汁,很快一碗药就喝进了肚子里。
  将碗递给在一旁的老大夫,白休命松开了钳制阿缠的手。
  手一松,阿缠吸了吸鼻子,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一样,开始抽抽噎噎掉眼泪。
  白休命面无表情地将她软若无骨的身子放回床上,由着她继续哭。
  “什么时候可以退热?”伴着阿缠的呜咽声,白休命问身旁的老大夫。
  “最多半个时辰药就能起效。”
  白休命颔首:“劳烦你再等半个时辰。”
  老大夫爽快应下:“这是当然。”
  老大夫开的药效果来得很快,大概一刻钟的功夫,阿缠的额上出了一层薄汗,身上的温度也略有下降。
  还没等老大夫松一口气,她的体温竟又升了回去,甚至比之前还有所升高。
  老大夫行医多年也没见过这种情况,他上前再次给阿缠诊脉,脉象并无太多变化,他的药应该是有效的才对。
  又折腾了一会儿,老大夫忙得满头是汗,可阿缠身上的温度始终降不下来。本来已经停歇的哭声,这会儿又响了起来。
  白休命捏捏鼻梁,病成这样都还不忘了哭。
  老大夫一脸羞愧地朝白休命拱拱手:“这位公子,老夫已经尽力了,实在是医术有限,无能为力。”
  白休命并未为难老大夫,只吩咐封旸道:“把人送回去。”
  封旸点头,带着老大夫一起离开。
  大夫被送走了,江开以为他家大人终于不想再折腾了,谁知一个东西突然迎面飞来,他眼疾手快地接住,是一块令牌。
  令牌通体漆黑,上有盘龙,盘龙中央是一个明字。
  这是明王的令牌。
  “大人?”江开抓着令牌,不明所以。
  “去宫中请太医,快去快回。”
  即使江开一贯不太喜欢使用脑子,这会儿都觉得有些不妥了。可是大人的命令,他是绝对不会违抗的,便只好拿着令牌走了。
  人都走了,阿缠也不像之前那么安分了,她伸手去抓白休命的衣袖,却抓到了他的手腕:“呜呜我好热呜呜……”
  覆在手腕上的小手带着明显高于寻常体温的热度,眼见她几乎要将整个身子凑过来,白休命反手握住了阿缠的手。
  一股凉意从两人交握的手掌传递过去,阿缠体内的温度渐渐降了下来。
  白休命在用内息强行压制她体内的热度,这种方法只能治标,不能治本。
  只要他的内息离开阿缠的身体,她的体温会再度升高,但至少能短暂的让他的耳朵歇一歇。
  另一边,江开催动内息,以最快的速度赶到皇宫,他用明王令敲开了宫门,又从太医署带走了一位值夜的太医。
  太医刚出宫门,这消息就传到了当今天子耳中。
  不止天子,上京城中但凡有些耳目的,都知道了这件事。毕竟深更半夜开宫门,这可是大事。
  一开始,大家都以为是明王出了什么事,可太医并未去明王府。
  后来大家又想起来了,明王的养子也有令牌,那肯定是白休命出事了。
  还没等他们开心,结果太医也没去白休命的住处,而是直接被带去了昌平坊。
  得到消息的人都很好奇,昌平坊里究竟住着什么人,竟然能让白休命这般兴师动众?
  被请来的太医姓黄,出身太医世家,从曾祖父到他父亲,全都在太医院任过职,皇宫里不太受宠的皇子都未必能请到他看病。
  黄太医本不想来的,但当时江开在太医署问谁的医术最好,其余几个小太医都指着他,于是他就被强行掳来了。
  黄太医被江开扛了一路,到了季婵家门外才被放下。
  幸好他多年来一直修炼家中的养生功法,虽然修为不高,但体质不错,没被颠吐。
  脚踩在地上,黄太医才沉着脸不悦地斥责江开:“真真是有辱斯文。”
  “我们镇抚使大人就在里面,黄太医请吧。”江开无视了他的话,推开门。
  人都到了门口,黄太医虽然满心不情愿但还是迈步走了进去。
  上到二楼,见到那位传说中的明王养子,黄太医整了整衣衫,上前行礼:“下官黄姚见过白大人。”
  目光微转,黄太医看到床上女子的手正被白休命扣在掌心。
  他只看了一眼就不敢再看,能在宫中一直安稳地当太医,靠得就是看不见听不见,这样才能活得长长久久。
  白休命并未与他客套,起身给黄太医让了位置。并开口道:“她一直高热不退,之前请了大夫开药,喝了药后体温略降了些,但很快又升了回来。”
  因为两人松开了手,阿缠体内的凉意渐渐散去,她又不安分起来。
  黄太医见惯了这样的病人,倒也不以为意,他快速给阿缠诊了个脉,又叫人把刚刚熬过的药渣拿了过来。
  黄太医翻了翻药渣,对比了一下阿缠的脉象,对白休命道:“大人请的这位大夫医术不错,药没有问题。可能是这位姑娘的体质太弱,无法吸收药力,这样吧,我先施针为她降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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