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蜡烛上的火苗忽闪了一下。
  “幸好苍天有眼,表妹又为我生了一个孩儿,我为他取名文奇,那孩子自小聪慧又勤勉。比起被你养废了的闻声,强了不知多少。”
  说到这里,赵铭笑了一下:“闻声那孩子,没有一处像我,偏偏又占了嫡子的名分,我赵铭的儿子,怎么能是这样的废物?
  为了让文奇能名正言顺的留在府上,总要有人牺牲,你应该能够理解我的,对吗?”
  “不过你放心,即便你死了,你永远都是我的原配夫人,文奇那孩子也要叫你一声娘。”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细微响动,赵铭转头看向门口,沉声问:“谁?出来。”
  “表哥,是我。”苏姚的身影出现在灵堂外。她身上披着白色斗篷,却没遮住掩在下面绯红的裙摆。
  赵铭有些意外,他起身迎上前,毫不避讳地握住苏姚的手:“这么冷的天,你怎么来了?”
  “我不放心你。”她又看了眼灵堂上的牌位,“顺便,来给姐姐上一炷香。”
  “怎么叫上了姐姐?”
  赵铭牵着她的手走进灵堂,在人前连眼神都不曾对视过的两人,在人后却比寻常夫妻更亲昵。
  “日后奇儿要记在她名下,按理我是该叫姐姐的。”她说着,又叹息一声,似有些难过,“若是我们第一个孩儿还在,想来也该如奇儿一般聪慧。”
  “都过去了。”赵铭柔声安慰。
  苏姚真的上前点了三炷香,不过还没插进香炉里,就被赵铭拿过扔进了火盆里。
  “别上香了,她当不得你一句姐姐。”
  苏姚叹息一声:“虽说她害死了我们第一个孩儿,但如今终究是奇儿占了她孩儿的位置,也算是因果循环。”
  “只是委屈了你,暂时不能让人知道你与奇儿的关系。”赵铭怜惜地对苏姚道。
  苏姚笑笑:“表哥说什么呢,只要你和奇儿好,其他的都不重要。我不在意名分,只要像以前一样,能时常见到你就够了。”
  赵铭揽着她,苏姚将头靠在他肩膀上。
  在他们互道衷肠的时候,孙妈妈就站在门外,捂着嘴,死死盯着抱在一起的两人。
  她本是不放心赵闻月,担心她不尽心,断了夫人今夜的香火,想着来看一眼,却不想听到了这番话。
  看着在夫人灵堂搂作一团的两人,孙妈妈慢慢后退,她做梦也没料到,曾经对夫人百依百顺的老爷……竟然是这样的负心人。
  因外面天色太暗,孙妈妈一时不查,提到了石子,那石子飞出不知道砸在了哪里,发出咚的一声。
  赵铭立刻松开了苏姚,厉声呵斥:“什么人?”
  边说,边往外走。
  就在这时,突然一股风吹来,将门砰的一声关上,差点砸到了赵铭的脸。
  趁着这个空挡,孙妈妈匆忙离开。
  赵铭踹开门,门外并没有人。
  苏姚也走上前,朝外面看了看,说道:“大概是风吹到了什么东西。”
  略微迟疑了一下,她又说:“表哥,我听闻枉死之人最容易闹得家宅不宁,方才那风来得实在蹊跷,你说会不会?”
  说着,她看了眼灵堂中摆着的棺材。
  “别担心。”赵铭安抚道,“我已经派人请了平南观的净云道长,明日一早他就会到。”
  “净云道长?请他是为了做法事超度姐姐吗?”
  “并非。”赵铭看着灵堂内跳动不停地烛火,声音很冷,“那位大师最擅长封魂,只要将魂魄封入棺中,日后就不必担心有鬼怪出来作祟了。”
  就算林小巧死后真的变成了鬼,他也不会让她有一丝一毫反抗的可能。
  苏姚闻言松了口气,说道:“还是表哥想得周到。”
  赵铭笑了笑:“日后奇儿要住在府中,等过几年,你也要住进来,我当然要将一切障碍都替你们扫除。”
  第18章 赵家,欺人太甚。
  五更时分,晨曦未至,天色依旧昏暗,通天塔上的鼓声传遍上京各处,宵禁结束。
  直至最后一道鼓声落下,阿缠才不情不愿地睁开惺忪睡眼。
  今日是小林氏出殡的日子,宜早不宜迟,她需得尽早去赵府。
  穿好了衣裳,阿缠将窗户推开一条缝,冷风顿时倒卷了进来,她哆嗦了一下,将窗户关好。
  今天的天气不太好,倒适合送亡人。
  阿缠走在昌平坊的街道上,道路两旁的店铺还没开门,但街头隐约能够听到人声,那是卖馄饨的摊子,听说他家的肉馄饨很是美味。
  今日阿缠难得早起,总算遇上了一回,可惜她在出门前就着热水吃了一个蒸饼,嘴里没什么滋味,但实在饱腹,只能留着遗憾等下次了。
  阿缠赶到赵府的时候,天色还没有大亮,但府中似乎聚集了不少人,听声音,很是热闹。
  她走进院子,见赵家人都在,他们神色凝重地看着灵堂的方向。不多时,几名壮汉抬着棺材从灵堂里走了出来,还有人将供桌也搬了出来,上面还摆着小林氏的灵位。
  阿缠心中不禁有些疑惑,不是说时辰到了才能起灵吗,他们这是在做什么?
  很快,灵堂中又走出了几名道士。
  为首的道士须发皆白但面容不老,身穿红色法衣,手持法铃,他身后的七名道士各自捧着一个黑色木匣,他们似乎正打算做法事。
  见道士走出来,赵铭迎上前,态度十分尊敬:“此次还要劳烦净云道长。”
  净云面带微笑:“赵大人且安心。”
  与赵铭打过招呼后,净云转身来到供桌前,七名道士一一上前,将手中的黑色木匣摆到供桌上。
  净云摇响法铃,周围的风突然止住,院中的树木却簌簌摇晃起来。而摆在院中的棺材,棺盖突然往上跳了一下。
  似乎有什么东西,想要从棺材里冲出来一样。
  在场的赵家人,年纪小的赵文奇躲在了赵家老太太身后,赵闻月吓得不住尖叫,往后退了好几步。
  只有赵铭还算冷静,但脸色也有些不好看。
  法铃声停下,净云老道神色为难地看向赵铭,开口道:“赵大人,尊夫人枉死,周身怨气不散,魂魄已有朝厉鬼转化的迹象,还需尽早决断。”
  “这……道长有什么办法?”
  净云道长捋了捋胡须,开口道:“办法有二,其一,在赵夫人化为厉鬼之时由老道我出手打散其魂魄,可这样一来,尊夫人的魂魄便入不了幽冥。”
  “第二种办法呢?”
  “将其魂魄与我道观供奉多年的往生符一同封于棺内,慢慢消磨其怨气,但恐怕要花上百十年时间尊夫人的魂魄中的怨气才能散去,倒是需要赵家人重新开棺,放赵夫人的魂魄去幽冥往生。”
  赵铭面露迟疑,似乎觉得这两个选择都不算好。
  可还没等他下决定,赵闻月已经尖声道:“选第二个,爹,我们选第二个。”
  “可这样,你娘的魂魄要被封在棺中百年。”赵铭的神情似有不忍。
  “那也比她变成厉鬼来害我们全家要强。”
  “闻月说得对,儿媳妇也不会愿意变成厉鬼害人的。”赵老太太赶忙应和。
  就在赵铭也要答应下来的时候,有一道身影突然扑到了棺材上,她抱着棺材哭喊:“你们不能这么对夫人!”
  竟是孙妈妈。
  孙妈妈似乎一夜未合眼,眼底通红一片,眼下青黑。
  “快来人把她拉开,不要打扰道长做法。”赵闻月见到孙妈妈,顿时脸色不善,喝来家丁让他们把孙妈妈拖走。
  孙妈妈的力气如何能抵得过两个身强力壮的家丁,很快就被人从棺材旁拖开了。
  在经过阿缠的时候,孙妈妈哭喊道:“姑娘,求求你替夫人说句话吧。”
  直到孙妈妈的声音再也听不见,阿缠才转向赵家人,她走向赵铭:“姨父,这两种法子听着太过骇人,或许还有其他办法可想。您也不想姨母为赵家操持半生,最后却落得如此凄惨的下场吧?”
  赵铭沉吟着未开口,赵闻月却气势汹汹地开口:“季婵,我们家的事轮不到你来插嘴。”
  阿缠神色淡淡,她看向赵闻月,一字一句道:“棺中躺着的人,是我姨母,是你亲娘。”
  赵闻月似乎被阿缠看向她的眼神惊到,一时说不出话来。
  这时,一直躲在赵老太太身后的赵文奇却开口了,他说:“我相信夫人生前心善,死后也不愿意害人,可若她真的化为厉鬼了呢?表姐指责父亲和姐姐的时候,还请想想祖父祖母,父亲和姐姐,还有满府的下人,活着的人才是最重要的。”
  好一个站在人性之上的谴责。
  小小年纪,口齿就如此伶俐,也难怪赵家人对他爱若珍宝。
  他的话说完,院中原本动摇的人,竟然也都面露赞同之色。
  只不过是牺牲了一个随时可能变成厉鬼害人的小林氏而已,人都死了,何必在乎那么多,当然是他们这些活着的人才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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