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白休命看着盘中大小不一,薄厚不一,还有糊了一面的饼,面无表情地移开目光。
  看来是不吃了,阿缠心想,然后把屋里唯一的凳子搬了过来:“大人请坐。”
  白休命没坐,只是用审视的目光看了她片刻,才开口:“雪针蛇的消息,是你告诉封旸的?”
  阿缠承认得十分痛快:“是我说的,我的记忆里恰好有这种异蛇的存在,便告诉了封大人。”
  “封旸很感激你。”
  “能帮上封大人就好。”阿缠谦虚道。
  谁知下一刻,对方语调一转,阴恻恻地问:“你是为了帮他吗?”
  阿缠想回答是,但是介于她在这个人手里吃过亏,教训实在惨痛,于是选择了沉默。
  桌上油灯的灯芯燃烧发出噼啪声,昏黄暗淡的光打在白休命身上,他的影子像是一头择人而噬的凶兽,张牙舞爪。
  阿缠不说话,他也沉默着,似乎一直等着她的回答。
  无奈之下,阿缠只好承认:“我帮封大人,是想用他的身份帮我挡下薛明堂。大人应该知道,他想杀我,现在依旧没有死心。”
  白休命又问:“你为何出现在西市?”
  “买香料。”她指了指被放在墙角的木桩,上面堆放着香料和她做好的香囊,解释道,“我之前学过调香,想着可以用来谋生,便去那里买了些香料回来,谁知恰好遇到明镜司抓人。”
  “这么巧?”
  这语气,分明就是不相信她的话。
  阿缠终于反应过来,这人专门过来一趟,是怀疑她和那条异蛇有关。
  她很无奈,眼前这男人的脾气她早就见识过,根本是油盐不进,他只信他自己的判断。
  与其和他讲道理,还不如用些别的法子。
  “是很巧,不过我帮封大人,其实还有另一个原因。”阿缠潋滟的双眸落在白休命身上。
  白休命偏头看向她,似在等着听她狡辩。
  “我猜,封大人应该会把今日发生的事告诉大人,大人可能会来找我。”
  “然后?”
  “然后我就有机会讨好大人啊。”
  “讨好我?”白休命觉得有些荒谬,“你打算用什么来讨好我?”
  两人视线相对,白休命目光幽深,似乎能看透阿缠的心底。她避开了对方的目光,急中生智指向桌子,语气有些不太确定:“那个?”
  三十文的诚意,已经很足了。那么香的熏鸡,如果用来讨好她,半只就够,但白休命却看向了那盘饼。
  他陷入了沉默。这上京城想讨好他的人数不胜数,有用珍奇异兽的,有用金银珠宝的,绝色美人也并不稀罕。他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么别出心裁的讨好方式,打算用糟糕的厨艺征服他。
  “……你的饼还是留给自己吃吧。”
  “啊?”阿缠茫然。
  白休命却没理她,继续道:“最近不要离开上京,有需要会找你配合调查。”
  “大人放心。”离了上京她还能去哪儿?
  “如果被我发现你和这个案子有关……”白休命一字一句道,“你外祖父一家,就不会只是流放这么简单,本官不介意把他们抓回来,再审一遍。”
  阿缠心中一惊,季婵只知道外祖一家惹了大祸,一夜之间就被流放了,并不知道具体是出了什么事。
  听白休命的意思,竟然是和这个案子有关。涉及到了异蛇,怕是这案子不会简单了。
  而且距离季婵外祖家被流放都过去这么久了,案子竟然还在查。
  “大人说笑了,我真的只是路过。”
  “最好是。”
  白休命说完就打算离开,才走出没几步,手才碰到门,就听到身后的娇婉声音:“第二次见面了,我还不知道大人的名字呢。”
  白休命:“你不需要知道。”
  “那大人姓什么我总能知道吧?”阿缠锲而不舍地追问。
  “……”
  “难道我连大人的姓氏都不配知道吗?”声音中还带上了不甚明显的抽噎。
  矫揉造作,白休命在心里评价,迈过门槛前,还是吐出了一个字:“白。”
  关上门,阿缠吐了口气,终于把瘟神送走了。
  姓什么白啊,心那么黑。
  给别人帮忙,就算不回报一二,至少也记着她的好,轮到这人,直接怀疑到了她身上。
  白休命走进深沉的夜色中,寒风撩起他的袍角。
  走出没多远,候在外面的封旸才上前:“大人,监视赵家和薛家的人已经安排妥当。”
  “再派两个人盯着她,看看林家究竟有没有和她联系过。”
  “是。”
  第9章 夫人若没做过错事,又有什……
  白休命的打扰并没有打消阿缠对晚饭的期待,虽然她烙的饼味道确实不怎么样,还有点糊味,但是熏鸡可真好吃。
  入夜,阿缠裹着新买的柔软厚实的棉被入眠,睡着之前还在回味熏鸡的味道。
  与此同时,赵府正房。
  丫鬟伺候完小林氏洗漱,便恭恭敬敬地退出去了,身为男主人的赵铭正坐在桌前看信。
  “相公看什么呢?”小林氏扶着腰走向赵铭。
  赵铭随手将信放在桌上,起身去扶小林氏,口中还道:“你月份大了,小心一点。”
  “记着呢,偏你一天到晚都念叨。”嘴里虽然抱怨,但脸上的笑却掩饰不住。
  整个上京,再找到一个还能比她夫君贴心的男人可不好找。
  赵铭扶着小林氏坐到桌旁,小林氏看了摊开的信纸一眼,那上面写着赵郎二字,她却只认得上面一个赵字。
  她是庶女,姨娘得宠过几年,年少时姨娘求了父亲,她被送去嫡姐那里和她一起开蒙。
  那女先生总是夸嫡姐,又说她的心思根本没有放在读书上,只听了两个月,认下了几个字,她就求着姨娘不再去学了,认得这赵字还因为那是她夫君的姓氏。
  “夫君还没说这是谁的信呢?”小林氏问。
  “老家爹娘来的信,问你身体如何了。”赵铭看了眼那封信,脸上露出温和笑容。
  “哦。”小林氏不冷不热地应了声,再没了追问的兴趣。
  她与公婆关系并不好,她相公处处温柔体贴,容貌虽然普通了些,但很有才华,也知道心疼她。
  偏她那婆婆当年做的事,让她记恨至今。
  当初她心肠软,听了相公的话,在生产后将公婆接来上京一起生活。
  一开始还好,后来她生了两个孩子后身体受损,过了两年肚子都没动静,那婆婆竟然暗里被人挑唆,要给她相公纳妾。
  这也就算了,他们竟然完全没通知她这个主母一句,就把人带回家里来了。
  小林氏如何能忍得了这个,当场和公婆大吵一架,把他们连带着那个他们看上的所谓的夫君的表妹一起赶出去了。
  赵铭回家后与她吵了一架,小林氏气得直接回了娘家。
  只过了几日,她相公便来家里将她接了回去,还与她道歉,说当时气昏了头,没有了解事情始末就与她吵架。
  听说,他将爹娘托人送回了老家,他们找来的那女人也赶走了,事情这才罢了。
  后来小林氏在京中也遇到过那女人两回,那时对方已有身孕,她认出了小林氏还过来打招呼,小林氏没理她直接走了。
  从那之后,小林氏对于夫君爹娘的事就再懒得管,逢年过节送回老家的节礼也都是管家打理,她很少过问。
  赵铭早习惯了小林氏对爹娘的冷淡,没说什么,只是把信叠好仔细收了起来。
  小林氏又与他抱怨起了女儿:“也不知那薛明堂到底哪里好,把闻月那傻丫头勾的脑子都没了,你这个当爹的就没什么想说的?”
  赵铭来到小林氏身后,替她捏肩膀,边温和道:“明堂为人很是上进,且受上峰看中,假以时日,前途不可限量。”
  小林氏却根本不吃这一套,哼笑一声:“假以时日又是什么时候,难道我女儿嫁过去等他十几年后再升官不成,且他还是个鳏夫,听着就晦气。”
  赵铭轻咳一声,又道:“不至于那么久,晋阳侯也很看重明堂,若是他能在刑部立下功,升官不愁。”
  小林氏白他一眼:“那薛明堂是晋阳侯小舅子,你还是他妹夫呢,可曾见他提携你?偏你还眼巴巴凑上去。”
  赵铭被她说得有些下不来台,只能干巴巴解释:“我知道夫人一心为了闻月好,可你之前给她看的那些婚事,男方家中虽然显赫,本人却并无多少本事,有的连秀才都没考上,而且多是纨绔。”
  “夫君之前不是才与我说,大树底下好乘凉么,我选的可都是在家中受宠的嫡子,若是真想出仕,也未必只能走科举一条路。他们婚前荒唐,后会收敛的。”
  夫妻二人因为女儿的婚事各执一词,谁也没法说服谁,临近亥时末,小林氏才终于打着呵欠去睡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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