敏感患者 第95节
……
“叮”一声,她出电梯进房间。
将牛奶冻进冰箱,乌妤去卫生间洗了脸洗了手,出来时看了看外面的天色,太阳还没下山,天气也闷热,她将空调调低三四度,坐回沙发上。
不开灯,不开电视,她给宗崎发信息说她先回公寓了。
桌上摊开两份协议,她盯着墙上的挂钟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
下午五点多,手机嗡嗡两声,弹出宗崎的消息来:[玩累了?那我十分钟后回来,等我。]
她没有继续回,继续看墙上走动的分针。
还真是准时准点,宗崎进门来看见黑漆漆的房间,往里一瞧,沙发上一个影子,以为她睡着了,下意识皱眉去开灯的动作停下。
乌妤及时出声:“别开,你先过来。”
“我以为你在睡觉。”宗崎没解释,将车钥匙放旁边,搁出轻响,过来第一件事就想抱她,结果让乌妤躲开了,他立刻察觉到不对:“怎么了?赞助没聊到啊,过两天我去聊。”
乌妤抬起下巴点点桌面:“你能给我个解释吗?”
直到现在宗崎才意识到乌妤的语气不对劲,他顺着乌妤的视线看过去,唇边的笑顿时停滞。
意外也不意外,封面上的字还是他以前写的。
他伸手拿过来,刷刷翻页,熟悉的红戳以及他亲自拉着她的手签的字。
放回去,好几分钟没动静,宗崎往沙发后一坐。
他没有及时回答,脑子里的确是一片混乱。
乌妤看着他点燃了一支烟,夹在指间任由火星往上燎,他问:“谁给你的?”
“你不是说销毁了吗?”乌妤见他沉默,脾气压不住,重复问了句:“这就是你说的毁掉了!?”
“它没什么用,签了字也没用。”宗崎解释道。
“可它就是存在,今天出现在我面前的时候,宗崎,你知道我在想什么吗?”乌妤指着这份东西,“它是没什么用,可你是不是忘记了那年是怎么答应我的?你说过会把它销毁的,如今又弹出来,你把我当什么?”
“女朋友啊,从始至终都是。”宗崎试着去安抚乌妤,拍了拍她的手,想像以前一样扣紧她的指缝牵着,“我们不是在谈恋爱吗?刚公开没几天呢,你又因为工作把我藏起来,我说什么了?”
“你让我怎么好好跟你谈?谈恋爱有你这样的吗?”乌妤无措地闭了闭眼,忍不住朝他丢手边能拿到的抱枕,砸过去:“这东西出现我面前的那一刻,你让我觉得我特别蠢,总是对你心软!”
宗崎被抱枕砸得侧过头,边缘尖利的棱角划过拉出两道细长的口子,他没反应。
脸上细密的疼意裹着她的声音传遍全身,宗崎回过头,盯着乌妤的眼睛,缓慢出声:“你心软的前提难道不是因为爱我吗?”
“爱也要有前提,这东西就是不公平,你把我摆在什么地位?”乌妤拽着他的衣摆,回问:“当成你谈生意的乙方?”
耳边是她略显急促的呼吸,质问还停留在他脑子里嗡嗡回响。
“爱要什么前提,我爱你就行了不对吗?”宗崎盯着乌妤起伏不定的胸膛,他不理解,这么一个东西算得上什么,又能代表什么,扣住她的手,手劲大到乌妤皱眉,一字一顿道:“有没有这玩意儿有那么重要?有它还是没它,我不照样把你当宝贝捧了四年?”
乌妤鼻腔骤然一酸,她指着桌上那份解约合同:“那你签啊!我看着你签字,这事情就算过了,我真的……我现在又他么因为你一句话而心软。”
宗崎被吼得身形一顿,他回看乌妤,空气中飘着的烟味吸进来,她不受控地呛咳两声。
宗崎三两下将烟摁进烟灰缸里,杵歪了,指头立刻被烫,他面不改色的将一侧玻璃杯里的水倒进去,彻底湮灭烟味。
“你刚才承认你爱我了,对不对?”他低头那一瞬,眼眶通红,转过身看向乌妤时,乌妤看得清清楚楚。
她哽了声,眼神里充满怀疑,说:“可我真的好想知道,你这四年,是不是钻进死胡同,你怕我提分手,究竟是爱我,还是习惯了这四年我们的相处模式。”
“你得承认你占有欲强,征服欲更厉害,你不容许我身边出现任何男性,就算有,也全是你掌过眼把过关的。”乌妤细数他的缺点,有些语无伦次:“你说你爱我,那为什么你明知道当初我们分开就是因为它,和好也是因为我向你确认过是不是销毁后才答应的,还要留着它?”
“你觉得我因为它而对你的感情不纯。”宗崎去翻那份解约合同的动作顿住,他回过头替她说出这句真心话,蓦然发笑,他的视线牢牢锁定乌妤断续张合的唇瓣,随即看她的眼睛:“可我爱你这事儿没掺过假,你明不明白?”
“那你明不明白我们当初分手就是因为它,你还不觉得自己有错是不是?”乌妤指着他手上那份,气势汹汹地掐着他的胳膊,空调冷风吹得两人皮肤都凉,指尖陷进他的皮肤,一味地发泄自己憋了大半个下午的不满和委屈。
“我不逼你签字,你信不信出了酒店的门,你一定会跑的远远的。”宗崎生忍着她的掐,手肘抵在膝盖上,侧过脸看乌妤,声音沉:“我说的对不对?既然我说对了,那你又为什么不能理解我留着它的目的。”
“我怕这个东西你懂不懂?我理解你,你为什么不能理解我?你拿它威胁我姥姥,谁会跟你在一起!”乌妤脱口而出,“是,你说
的没错,如果不是你拿它威胁我,我会和朋友一起考去燕北上学,我用不着这几年和你在一起这么累!”
话落,房间安静至极。
宗崎撑着脸,蓦然扬唇笑开,从进门开始到事情超出他预期那一刻都没慌没乱的精神气瞬间消失,他撑着脸,肩头往下落。
两人之间似乎有什么断了线。
呲啦几声响,他撕掉了那份协议,从桌上拿出自己考完试带回来的笔,翻到解约合同的最后一页,盯着右边已经签好的乌妤的名字失神半秒。
下笔的力道能透穿纸背,最后一点却又歪斜得不成样。
笔落,宗崎转过脸,缓声:“我提前二十分钟交卷,在后校门排队买了一份麻薯,店员说是你的小粉丝,我们没有公开,她交给我麻薯时,说很早之前就悄悄磕我们,我不知道磕是什么意思,但她说希望我们一直在一起。”
“楼下车里还装着一副驾驶的甜品,我以为你睡着了,所以想抱着你下楼给个惊喜,你肯定要骂我明知道你减肥还拿这些诱惑你。”宗崎合上笔盖,清脆“咔”一声,嗓音沉:“乌妤,我捂不热你,我这个人在你眼里才是笑话,蠢态百出。”
乌妤怔然:“我在跟你好好谈,是要奔着解决这件事去的,可你这话什么意思?”
“我也累了的意思,我看不到头。”宗崎漠然盯着前方,把那份签好字的解约合同拍到她怀里,“这事儿过了,我四年前欺负了你一次,你还回来,我受着。”
事情好像超脱她的认知了,乌妤出声叫住他,有些慌乱:“宗崎,你想分手是吗?”
“快晚上了,我走。”宗崎已经起了身拿着车钥匙往外走。
“我没答应分手,我只是让你告诉我这份合约为什么还留着,你给我道个歉就行了!”
房间门关到只余一点点缝隙,宗崎的声音在空旷的走廊荡了两圈才撞回来,他答:“我也好累,乌妤,我想休息。”
第76章 patient一直在以他的方式在道……
荡回来的余音消失在逐渐合拢的门缝中,乌妤站不住,坐下捂着脸缓慢平复呼吸,想不明白他离开之前说的那句话是什么意思,放下手,她将那份解约合同上的名字翻来覆去地看。
看他签的,也看自己提前签好的。
耳边只有空调冷风运转的声响,笔墨已经干掉,两人并在一起的签名其实有很多次。
不能只算她讨厌的那份协议,高中习题册上她一套做到全对后,宗崎会在右上角写个“a++”,再在字符下边一点写上他的名字。
他说这样特别有成就感,毕竟他是真的头痛她的物理分数,丑得不忍直视。
那个时候她认为宗崎欠揍欠打,她又不参加物理竞赛,得不得满分并不重要,她只要这门课别拖她后腿就好。
每做对一套,她的习题册右上角会落下他的名字,所以习题册她都不敢和旁人分享。
摸着合同上的名字,呼吸慢慢急促起来,乌妤极快地眨眼两次。
这一刻,她好像才明白,宗崎是在以这种方式将他们两人圈在名为习题册的私密空间里,摸准她担心示于人前的心理,理所当然用签名的方式一次次加深她心里有关于宗崎的存在,也隔绝了外人入侵只属于他们两人存在的地方。
她不会的,他可以教;在今后即便没有他,她的遇见问题后的所有解题思路总能找寻到宗崎的痕迹。
还有呢,乌妤掌心揉着额头拼命地想,指节蜷着也能感受到发抖。
她以前其实很会和别人对着干,幼儿园、小学、初中,她胆子都挺大,她不喜欢别人谈起自己妈妈时那种讲八卦的语气,她恶心,所以尽管姥姥三令五申让自己别听风就是雨,她还是照样能看谁嘴巴讲话难听,和谁正面对上,扯头发抓脸的事没少干。
以前有姥爷给她兜着,即便被带上门去道歉也能硬着气假装服软,回过头还埋怨姥爷当老好人;后来姥爷走了,姥姥年纪大了,她只能忽略这些声音,不能让姥姥受累受白眼。
无所谓让他们讲吧,随便讲吧,她又不会少一块肉。
她脾气收敛很多,遇见宗崎那会儿也正是脾气小的时候,所以特别能忍。
爆发的原因归根到底是他不顾自己的意愿非得签那份协议,她哪里懂,一直被他嘴里的话牵着走,害怕自己真的要赔很多很多钱,人慌,迫不及待的想要割除和他的一切联系。
但签完协议回青港,包括大一上学期的那段时间,她知道宗崎其实做了很多事,戒心慢慢放下来,取而代之的是她的报复心,宗崎也像没察觉一样,甘之若饴地给她收拾烂摊子。
经常来棋牌馆赊账的滚刀肉,正是放学的点,馆里陆续进来放学找爹妈爷奶回家的学生,她就当着众人的面,和这种滚刀肉撕开脸掰扯了一回,钱要回来了,旁人鼓掌和笑,其实她怕得不行,几次回家的晚上都怕这些人跟踪自己要打击报复。
暑假去[跃声]接活攒钱,她和尹淑录完就近吃饭,半途转移战场去酒店抓渣男劈腿,那男人手有点脏,将她的包拽过去抖落出学生证,指着她的脸让她等着,尹淑发泄完,她一时冲动跟着过去,倒让对方记住自己的脸了,后怕了好长一段时间。
……
这些人没有后续,她猜也许是因为他们自知理亏,又或许是良心发现?
对这个社会还抱有很多期待的她,并不知道这些事彻底画上休止符是因为宗崎出了手。
上大学后他去警局捞过看热闹被误伤的她,保释书上留下过他的名字,牵着她出来第一件事就是摸遍她全身,她一边嫌他动手动脚,一边捶他烦他看了场自己的笑话。
宗崎就躲,躲两次发现挨得更惨,直挺挺站原地等她那阵不舒服过去了,发泄完,再拉着她启动车子离开,吃饭,散步,路上给她买冰淇淋,他吃剩下的蛋卷,然后上楼洗澡,抱着热得喘不过来气的她睡觉。
还有呢,逃课……她也逃过课,冬天不想晚上去上选修课,躲机灵在宿舍赖床,也没记起来要告诉宗崎,三个小时过后她被手机振动吵醒。
这人顶着“乌妤”的名字被老师一顿打量,然后下课去办公室帮老师做了份周报ppt,揭过了她逃课他顶课的事儿。
在夜里十一点把刚得知来龙去脉的她叫下楼,什么也不说,手往她口袋里放,凉得她一激灵,宗崎才趴她肩头笑,嗓音也困困的,让她下次逃课得说一声,他那会儿趴桌上等她也困得要死,老师点名他下意识就应了,但他特别厉害,没让别人发觉一点他和她的关系,都以为他睡着了。
……
乌妤长长舒口气,抽纸按了按眼眶。
桩桩件件加起来,她现在想通了,宗崎离开前那句他受着是什么意思。
在她耿耿于怀那年被迫签下字的时候,他已经在以他的方式向她道歉了。
他有自己的脾气,不愿意向人低头,可在大学三年以来,他做的最多的就是想方设法将她骗到公寓去,她嫌他脑子里只装着那件事,就不去在意每晚送到嘴边的热牛奶,不去想夜里煮过来的清汤面,理所当然地将他这种行为当作事后的照顾或者说是补偿。
他不说,所以她得花很长时间才能在这些日积月累逐渐熟练的行为中窥见他对自己的在意。
……
乌妤吸了吸鼻子,纸团捏在手心皱皱巴巴的,去拿手机按屏幕时还滑了下,手指头水洼洼的,随便擦了擦,她找到宗崎的电话拨出去。
漆黑房间里,手机光亮随着拨不通的电话逐渐熄灭。
-
接下来很长一段时间,她都待在学校里,‘淮巷’有录制就收拾行李过去住两天,录完就回来,不多待不多停留。
栏目组里的人对她和宗崎的感情是知道的,台里隐隐有风声传出说宗崎和她分手了,她也听到过这样的话,没什么反应,倒是宋心南离开前替她怼回去过一次。
过后宋心南和她去了外面的咖啡馆坐了一下午,告诉她,她是去国外交换时认识的陈北骁,去年他回国来,一来二去的就谈上了。
“那你们后面……?”
宋心南摇头:“他心思不在这上面,我也想继续学习,等大四结束我就去弥渡,先专心拉绩点,刷语言成绩这些吧。”
乌妤嗯声,“好,那祝你申请顺利。”
和宋心南告别,她落后半步出了门。
步入七月,距离和宗崎分开已经有挺长时间的了,她没去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