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3发家致富 第169节

  贺明珠当时年纪小,对此印象极为深刻,当时家中气氛压抑至极,说一句天塌了也不为过。
  幸好后来贺父醒了,但头上留下了永久性的疤痕。
  贺明珠从此将“打锚杆”三个字深深刻入记忆中,即使是前世她离开矿务局十余年,偶尔在新闻上看到“打锚杆”三个字,犹会一阵心悸。
  贺明珠本来并不清楚贺明国的具体工作内容,他自知工作危险,从来都是报喜不报忧,在家人面前轻描淡写地说自己的工作很轻松,老同志都很照顾他。
  当听到齐家红说贺明国负责完成打锚杆的工作时,贺明珠的眉毛一下就立了起来。
  “大哥,为什么是你一直在负责打锚杆?”
  贺明国发现了妹妹的怒火,试图安抚她:“都是工作,没有挑三拣四的道理。而且我们班组里属我最会打锚杆,打好的锚杆稳固又安全,从没出过事,其他人的水平都不行,必须我来啊。”
  贺明珠却并不接受这个解释。
  “你做的最好和只让你去做是两码事。何况你连上一周夜班,精神和身体状况都在亮红灯,即使你是打锚杆最好的那个人,可在这种情况下,难道你还能和之前做的一样好吗?这是对你不负责,也是对一整个班组的不负责。”
  贺明国没想到他的话反而更加激发了贺明珠的怒气,一时不知该说什么。
  他知道贺明珠为什么发火,对他而言,打锚杆也并不是什么称得上愉快的事。
  但工作就是工作,没有挑三拣四的道理,既然他选择接班在井下工作,无论被分配了什么样的工作,都应当尽力做到最好。
  齐家红难得不支持丈夫,用严肃的语气说:“明珠说得有道理,井下工作本就危险,你不能总想着你做的好就都由你来做……这样,这样,至少对我们很不公平。”
  贺明国安抚地拍一拍齐家红的手,对贺明珠说:“别担心,我会和领导说的。”
  贺明珠却摇摇头。
  “这已经不是你能解决的问题了。”
  她抬头看向贺明国,表情沉重,隐隐压着怒火。
  “大哥,对不住,你大概是被我连累了。”
  第124章 第124章闹事与谈判
  当被取消工亡子女补助的消息传来后,贺明珠彻底确定了罪魁祸首
  ——巩副矿长。
  只有他的手能伸到一矿下属的分矿,也只有他才有权力取消贺家的工亡子女补助。
  虽然以贺家如今的收入,这点补助算不上什么,但它所代表的意义却远超十块钱。
  这是贺父用命换来的钱,也
  是他对孩子们最后的给予。
  在贺家最困难的时候,贺明国的工资全部用来还债,而这笔补助能够保证他们有钱买粮买菜,维持基本的生存需要,不会饿肚子。
  而在贺家经济状况转好的如今,这十块钱像是一条穿越了阴阳的亲情线,连结着六尺之上与六尺之下。
  钱不重要,重要的是这笔钱的意义。
  工亡,子女,补助。
  短短三个词,却是字字见血,字数最少的悲剧。
  哪怕被取消的补助只有一分钱,贺明珠也不会放弃。
  因为这不止是钱。
  贺明国被安排连上夜班打锚杆,再加上贺家的工亡子女补助被取消,贺明珠的怒气值彻底爆表。
  看来她之前表现得太过文明,才给了某些人“贺家人很好欺负”的错觉。
  贺明珠决心要把事情闹大,冲到一矿办公楼,把巩副矿长堵在办公室,指着他鼻子大骂。
  巩副矿长被贺明珠气得要死,威胁要把她关进禁闭室。
  “把保卫科的人给我叫来!她是来破坏社会主义经济建设的坏分子!马上把她给我关到禁闭室!”
  一矿保卫科的禁闭室是很有名的。
  这个有名指的是,不算太好的那种名声。
  这年头大家都穷,普通人家存款最多不过几千块,偷一把也没多少钱,还容易被主人逮住送公安。
  而地广人稀,又满是煤炭、电缆、机械设备的煤矿看起来简直是另类的黑色金矿。
  小偷都喜欢来煤矿“捡”点便宜,不管是工字钢,还是电缆线,亦或是电机,以及满地都是的煤炭,随随便便搞一点,轻轻松松几百块到手。
  为了保卫国家财产,煤矿设置了保卫科,还配了枪,论火力来说,不比乡镇派出所差,甚至可以部分的地市公安局相媲美。
  一矿作为乌城矿务局数得上的大矿,其保卫科的干事大多是退伍军人,退伍不褪色,每日依旧按照军队的要求进行训练。
  由于煤矿周边硕鼠成患,隔三差五就来盗窃矿上物资,甚至当着矿工的面都敢偷,胆子大到离谱。
  为了威慑这帮贼,一矿的保卫科下手比较重,在抓到小偷后往往不是第一时间扭送公安,而是先关到禁闭室,开展一番“爱的教育”。
  有的贼脑壳硬,梗着脖子和保卫科干事闹,结果就是竖着进去横着出来。
  凡是被关过的小偷,再次行窃被抓住时,是哭着喊着要见公安,也不愿再去禁闭室。
  后来禁闭室的关押对象不仅限于小偷,一些被认为扰乱煤矿生产秩序的人都会被关到禁闭室。
  某种程度上,禁闭室成了某些人放纵权力的私刑室。
  一矿的家长们甚至用禁闭室来吓唬小孩,类似于“你要是再不听话,我就找保卫科把你关到禁闭室”云云。
  巩副矿长拿禁闭室来吓唬贺明珠,在场的人一时间都楞了。
  有人和贺明珠相熟,就劝道:“先回去吧,别和巩矿长吵了,有什么问题之后再说。”
  “是啊,巩矿长别和小姑娘一般见识,她年纪还小呢。”
  “保卫科的人过来干什么?没你们的事儿,回去吧……”
  巩副矿长反倒来了脾气,一挥手,气冲冲地说:“我看谁敢让她走!”
  “她敢来一矿闹事,就要承担后果!保卫科的,把她给我关到禁闭室去!”
  保卫科的干事犹豫着没有动作,巩副矿长怒道:“站那儿干什么!还不快点!是不是不想干了?!”
  干事没办法,不得不上前,低头对贺明珠小声说:“你配合一下……”
  贺明珠却后退一步,避开了干事伸过来的手,扬声问道:
  “巩副矿长,你能代表一矿吗?你是公检法吗?你有权力拘禁守法公民的人身自由吗?”
  巩副矿长气得大骂:“我有没有权力关你什么事?!你现在违法了,就应该被关起来!”
  贺明珠很冷静:“哦?我违法了?我违的是什么法?国有国法,总不能是你现编的法吧?”
  “巩副矿长,你个人品德不行也就算了,怎么连基本的法律常识都没有呢?前年国家颁布的宪法可是说了,公民人身自由不受侵犯,除非是公安,任何单位都无权限制人身自由。就算你是副矿长,你也不能越俎代庖,抢人家公安的工作呀。”
  巩副矿长吵不过贺明珠,喘着粗气去瞪保卫科干事:“你还在等什么?!还不快把她抓起来!”
  干事左右为难,一边是上级,一边是懂法的刺头,两边看起来都很不好惹啊。
  贺明珠却轻快地说:
  “巩副矿长,你就别为难人家保卫科的同志了。你自己违法也就算了,不能连累人家跟着你一起违法。这众目睽睽之下,就算你想颠倒黑白,也没戏呀。”
  她还说:“你要是敢把我关禁闭室,我立刻就找记者曝光,到时候全国全党全军各族人民都会知道,乌城矿务局一矿的副矿长挟私报复,不仅意图谋害矿工遗属,还试图把人关进禁闭室行使私刑呢。”
  贺明珠转头看了一眼干事,和蔼地说:“同志,你也不想成为巩副矿长的共犯吧?”
  识时务者为俊杰,干事当机立断往后一退。
  算了,他一个小干事,这种事儿还是别参与了。
  贺明珠笑眯眯地去看巩副矿长,而巩副矿长已经快被气到升天了。
  “你、你……”
  贺明珠利索答道:“哎,我在呢,您有话赶紧说,大伙儿都急等着听呢。”
  巩副矿长被气的脸色一白,几乎要当场厥过去。
  这么会有这样不要脸的小姑娘啊!
  贺明珠还催促:“你要是想道歉就说吧,虽然你做的事不地道没人性,但只要你诚心道歉,我还是可以考虑一下要不要原谅的。”
  巩副矿长气得呼哧带喘,踉跄后退两步,双手撑住办公桌,从嗓子眼挤出一句咆哮:
  “你给我滚出去!!!”
  贺明珠反而施施然在正对办公桌的布沙发上坐下。
  “你今天要是不给我个说法,我就不走了,有本事就继续这么耗着,就算是告到局里,我也要把这事儿掰扯个明明白白。”
  巩副矿长眼前一黑,在一矿闹完不算,她还想闹到矿务局?!
  可看贺明珠的表情不似作伪,她是真想把这事儿闹大。
  在国企文化中,有一种很实用,但往往被认为是负面的技能,就是闹事。
  领导没拿上红包,故意把脏活儿累活儿安排给下属
  ——堵领导办公室,故意开着门吵架,让屋里屋外的人都能听到领导干的缺德事儿,逼得领导不敢再明晃晃地给人穿小鞋。
  卡着退休职工的子女,不让人家接班,导致家庭收入骤降
  ——全家老小集体去单位大闹一场,到了饭点就在食堂吃白饭,什么时候安排岗位,什么时候再鸣金收兵。
  单位福利分房时,明明职称和工龄都符合分房条件,但不是说要照顾老职工,就是说要发扬风格让给新职工,总之就是分不到房。
  ——携家带口去负责分房的领导家,老人吵小孩哭,直到对方松口把人加到这一批分房名单里。
  泼妇的名声不好听,但好处却是实实在在的。
  然而,因为国企包办工人的生老病死,一辈子都生活在厂矿小社会中,与其撕下脸皮去闹,对于绝大多数人来说,宁愿选择忍耐。
  毕竟闹事的人虽然争取到了利益,但在这个抬头不见低头见的熟人社会中,难以避免他人异样的目光以及背后的议论。
  工作要做一辈子,总不能为了一时痛快,把自己的后路都断了——这是大部分国企职工的想法。
  如果是上辈子的贺明珠,在面对巩副矿长故意打压时,她可能也会默默咽下委屈,想方设法逃离矿务局,打不过总躲得过吧。
  但对于重生后的贺明珠,撒泼难道是什么很让人难为情的事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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