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3发家致富 第49节

  贺明珠一手抵着门,上下打量了一下他,说:“没错,我就是来找你的。”
  “偷来的肉好吃吗?”
  一听这话,胡子男顿时脸色大变,立刻要将院门关上,被贺明珠用力抵住了。
  见关不上门,他一急,转头就跑,三步两步蹬上墙,双手一撑,越过墙头就没影了。
  贺明珠没忍住笑,施施然进了小院。
  跑,有本事就跑,跑得了和尚,难道还跑得了庙吗?
  果然,没一会儿,胡子男蔫头蔫脑地回来了。
  他逃得急,忘了穿棉袄,在外面冻得皮肤青白,牙关不住打寒战,脸都冻麻了。
  实在是熬不住,再待下去要冻出人命,索性自暴自弃地回了家,大不了去蹲号子,至少还管饭。
  没想到推开房门一看,屋里没埋伏的公安,只有一个小姑娘正坐在炉子旁烤火,手里拿着炉钩子,有一搭没一搭地拨弄着炭火。
  “知道我是贼,你还敢留在这儿?就不怕我杀了你灭口?”
  胡子男一屁股坐到炕上,一边往身上裹被子,一边颤抖着声音吓唬这个莫名其妙出现的小姑娘。
  小姑娘掀掀眼皮,丝毫不拿他的威胁当回事儿,慢悠悠地说:“你要是真有杀人灭口的决心,就不至于都到人家里偷东西了,还只敢偷肉不敢偷钱,怎么,这家人的钱烧手吗?”
  胡子男张口结舌,不知道该说什么是好。
  她还批评胡子男。
  “你能不能有点出息,都堕落到入室盗窃了,好歹选个有钱地界吧,就咱这工人家属区,所有人的钱加一块都不够买台小汽车,你偷个什么劲儿。再说了,
  兔子还知道不吃窝边草,你怎么就逮着街坊祸祸啊。”
  胡子男语无伦次:“我,我……”
  好不容易捋直了舌头,他色厉内荏道:“瞎说什么,你赶紧给我走!不然我要揍你了,真揍啊!”
  他还作势挥舞了两下拳头,希望赶紧把这个莫名其妙出现的家伙吓走。
  没想到小姑娘不仅不吃他那一套,反过来还威胁他。
  “吓唬谁呢,当谁是吓大的啊?我告诉你,我手里可是捏着你的把柄,你要是不听我的,我可就要对你不客气了——”
  胡子男懵圈了。
  倒反天罡了,他一个大男人被小姑娘威胁了?
  小姑娘还不耐烦地催他:“行不行给句话,拖拖拉拉像什么样子。大家时间都很宝贵,就不要浪费了好吧?”
  胡子男甚至有种面对教导主任的错位感,他甩了甩脑袋,努力将思路拉回正规。
  “我凭什么要答应你?”
  小姑娘嗤笑一声:“就凭我手上有你偷东西的证据。”
  胡子男转念一想,不对,他偷来的那些东西一早就拿去送人了,现在家里绝对没有任何与盗窃相关的赃物。
  她在诈他!
  想到这里,胡子男学着贺明珠的模样,同样也嗤笑一声。
  “你说有你就有?我还说我不是贼呢!有本事你就报警,看看公安到底相信谁!”
  小姑娘果然被他这句话震住了,胡子男在炕上暖得差不多,跳下来披上棉袄,走到小姑娘旁边,试图把她拎出家门。
  “走走走,小屁孩子毛都没长齐,还想威胁我?”
  小姑娘没反抗,却在要被拎出去的时候,忽然抬手一指院子角落的一台破木板爬犁。
  “这算不算证据?”
  胡子男气息一窒,不待他缓过气来,小姑娘又指了指他刚刚翻墙时留下的的泥脚印。
  “这又算不算?”
  胡子男缓缓将视线从雪橇到脚印再转到小姑娘,脑子里嗡的一声,她怎么知道的?
  他踩点时见那家丧良心的坏种准备了不少年货,单凭他自己是拿不走的。但想到而现在地上积雪厚,索性拆了家里的烂柜子,做了个可以在雪上拖着走的简易爬犁。
  夜里,胡子男踩着砖块爬上了墙,偷出年货放在爬犁上,趁夜拉着爬犁回了家。
  偷的过程太顺利,他当时激动又紧张,被狂喜冲昏了头脑,忘了他鞋底的雪泥会在墙上留下鞋印,更忘了爬犁会在雪地上留下痕迹。
  想到这,胡子男心脏一阵紧缩。
  一个小姑娘都能沿着爬犁的痕迹找到他,那公安岂不是很快就会来抓他?
  “别担心,现在只有我能找到你,我来之前已经把爬犁痕迹都清除干净了。”
  小姑娘像是猜出了他在想什么,狡黠地又说:“可是谁说只能凭借爬犁印找到人呢?”
  胡子男忽然觉得,与其被这个小姑娘抓住把柄,还不如干脆被公安逮捕了呢。
  小姑娘从他手里挣脱出来,站在地上整了整衣服,好整以暇地说:“这下我们可以谈谈了吧。”
  胡子男忍不住咽了下口水。
  谈什么?
  谈她怎么把自己论斤称两地卖了吗?
  小姑娘笑眯眯地说:“别怕,我只是需要你帮我一个小忙。”
  当天夜里,刚遭了贼的煤矿家属区,又有人撕心裂肺地尖叫了一嗓子:
  “救命,有坏人!!!”
  是贺明珠的声音!
  贺明国和贺明军肝胆俱裂,连滚带爬从炕上翻下来,穿着秋衣光着脚就往外跑。
  出了屋门,一眼就看到自家亲妹,另一边,一个黑影连滚带爬翻过墙头跑了。
  贺明国三步并两步冲上去,一把拽住贺明珠的胳膊,连声急问:“你怎么样?受伤了没?!”
  贺明军抓住立在墙边的劈柴长斧,倒提着斧头,拉开院门就追了上去。
  贺明国也要追,被贺明珠反拽住了手,拉着他死活不让走。
  “大哥,我害怕,你别走……”
  贺明国冷静下来,想想还真不敢让她和小弟单独留在家,怕中了坏人的调虎离山之计。
  于是他留下,进厨房拿了把菜刀,绕着小院检查了一圈,以防有坏人趁夜躲在哪个犄角旮旯。
  院子小,他很快查探完毕,而贺明军也气喘吁吁拎着斧头回来了。
  “妈的那个贼跑得太快,我出去后连个影都没看到。要是被我逮到,我非得把他劈成两半!”
  贺明军泄愤似的挥舞了一下斧头。
  贺明国低声说:“他不是来偷东西的。”
  他在围墙最矮处发现有人攀墙时踩掉的半块砖;又在墙角堆雪处发现一行残缺脚印,目标明确,是要直奔大屋。
  两人对视一眼,心下都明白了,这是冲着小妹来的。
  这段时间家里吃得好,营养充足,不但贺小弟像个气球似的鼓了起来,原本细条条的小妹也长开了,皮肤白皙,五官秀丽,笑起来像小鹿纯子,长得别提多招人眼了。
  上次坐中巴车时,贺明军之所以和人挤出火气,就是因为有几个小年轻看贺明珠长得漂亮,故意挤到她跟前挨挨蹭蹭,被贺明军拦下后,双方对峙,火药味十足。
  要不是贺明国也在车上,两兄弟看着人高马大不好惹,说不准真有胆大包天的家伙敢把贺明珠强掳下车。
  毕竟现在车匪路霸多,连警车都敢抢,更别提普通老百姓。司机乘客自保还来不及,哪有余力给陌生人出头。
  这年头治安实在太差,悍匪又实在太多,公安像洒在大饼上的芝麻一样稀少,根本无法保护到方方面面,遇事得先靠自己。
  贺明军回屋问贺明珠刚刚都发生了什么。
  贺明珠细声细气地说:“我听到院子里有声音,怕又是来偷肉的猫,就出去看了一眼,结果发现墙上趴了个人。他看到我,立刻从墙上跳下来,直直朝我冲了过来……”
  贺明军眉毛皱起,抓着斧头的手死紧。
  要是那个贼现在出现在他面前,他一刀就劈过去!
  “你看到他长什么样了没?”
  贺明珠垂下脸,抱着膝盖,蜷缩着身体,看起来余悸未消。
  “天太黑,我没看清。”
  贺明国把军大衣披在她身上,想了想,又把她抱起,囫囵个塞进了被炕烘得热乎乎的被子里。
  贺明珠瞪大了眼睛,差点破功。
  不是,她都这把年纪了,大哥怎么还用抱小孩的抱法来抱她啊!
  贺明国没察觉到妹妹的震惊,掖了掖被角,还顺手在被子上拍了两下。
  “行了,安心睡吧,今儿晚上我和你二哥在大屋陪着你。”
  贺明国拿着斧头,贺明军拎着菜刀,一左一右坐在门边,门神似的,大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之势。
  贺小弟睡得香,像个吃睡睡吃的小猪崽子,完全没被吵醒,睡热了踢开被子,四仰八叉露出圆鼓鼓的小肚子。
  属于贺明珠的那坨被子卷很安静,一动都不带动的。
  夜深了,灶坑闪烁的火光中,贺明军突然低声对贺明国说:“我不回广东了。”
  他这一年走南闯北,跟着三教九流混,清楚这年头社会治安不行,明着抢暗着偷,荒山野岭不知埋了多少尸体。
  但没想到,被视为最后一片净土的国企家属区,现在居然治安也开始糜烂,小偷强盗都从群众中来到群众中去了,合着这年头兔子专吃窝边草。
  贺明军是有冒险精神的,但也是恋家的。
  万一哪天他从广东发大财回来了,结果发现自家老窝被人端了,这还了得?!
  家不是一间房,而是与之共同生活的家人。
  他要保护他的家人。
  贺明国没问老二为什么改变主意决定留下来,只是说:“留下挺好的,我帮你找找工作。要是找不到工作也无所谓,我工资高,养你们仨绰绰有余。”
  贺明军嗤笑道:“你那媳妇能乐意吗?”
  不待贺明国反驳(“谁说我媳妇不乐意,我媳妇可乐意呢!”),他接着说:“我给小妹打工去,她开饭店正好缺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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