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3发家致富 第13节

  像是油表亮起红灯,眼见车要熄火了,拐角遇到加油站,挂着空挡滑过去,在油箱彻底耗空前,终于吨吨吨加上了98号油。
  现在他就像一辆加满了油的老车,又能载着全家上路驰骋。
  张跃进从兜里掏出一叠钞票,从中数出两张一毛钱,递给了摊主。
  摊主要接钱时,他忽然想起什么,一缩手,说:“你这上面写着土豆炖棒骨,全是土豆,也没有棒骨啊。便宜点,就一毛吧。”
  食堂丙菜也就一毛钱,张跃进有点心虚地想,这土豆泥也是纯素的……吧?
  摊主也不和他争辩,回身掀开桶盖,大勺子在里面一捞,捞出一根光溜溜的棒骨。
  “便宜是便宜不了,这一桶菜下了五斤棒骨呢,炖的时间长,肉都化在里面了。”
  张跃进伸脖子一看,果然桶里还有好几根棒骨。
  摊主说:“叔,你刚刚应该也吃着肉了,我这肉都藏在土豆泥里呢,不能按素菜算钱。”
  这下没理由砍价了,他有些心疼地把钱递给摊主,想了想,又说:“那你给我根棒骨呗。”
  摊主找完五分钱,还真给了他捞了一根棒骨。
  饭盒装不下,张跃进就把从办公室拿的报纸包在骨头上,怕渗油,还包了好几层。
  他骑车回家,骑了一会儿,发现在冬天寒风中,身上还是热乎乎的。
  张跃进犹豫了一下,果断掉头回去。
  这土豆泥里有肉又有油脂,正好打包一份回去给老婆孩子吃。
  到时候媳妇要是问他多少钱,就说两毛钱一碗,嘿嘿~
  当张跃进怀揣着报假账攒私房钱的小算盘回去时,却发现小摊被围得里三层外三层,下班的矿工们挥舞着钱,抢着要买,挤得水泄不通。
  “给我打两碗!”
  “我要三碗!”
  “快没了?我不管,我先来的,必须给我打一碗!”
  见状,张跃进等不住了,把自行车往旁边一停,揣着饭盒就往人堆里钻。
  “都别抢了!给我留一碗!”
  第12章 第12章收摊回家算算账(修)……
  不到一小时,贺明珠准备的满满一桶土豆炖棒骨就全部卖光了。
  收摊时,边上没买上的人不甘心就这么离开,追着她问:“你明天还来这儿卖吗?”
  贺明珠一边把铁皮桶往自行车后座上捆,一边笑眯眯地说:“卖,当然卖,明天还是这个时间点。”
  得到满意答案后,人群才依依不舍地散开。
  贺明珠收拾完东西,又把地上的垃圾都打扫了,这才骑车离开——来的时候后座的铁皮桶太沉,她骑不动车,艰难地推了一个多小时,好不容易才走到地方。
  到了家,卸下车上的东西,顾不上洗桶,她迫不及待把今天收获的一把零钱撒在炕上,一张一张地数了起来。
  一毛,两毛,三毛……
  一炕的零碎钞票和钢镚数完,一共是八块七毛钱。
  棒骨是找赵大哥买的,花了不到四块钱;土豆是自家冬储的,二十斤算两块钱;燃料调料暂计五毛——成本总计六块五。
  也就是说,她这次摆摊挣了两块二。
  照这样每天去摆摊,一个月就能挣六十多块钱!
  这还是在她第一次摆摊、备货不足的情况下,如果备货充足,收入还会更高。
  贺明珠振奋极了。
  她特地挑选矿上交班的时间点过去摆摊,准备了热量爆炸到会让现代减肥人士花颜失色的土豆炖棒骨,又特意将价格定得比乙菜便宜五分,就是希望能吸引到够多的食客。
  虽然矿工收入高,手头宽裕,但毕竟这年头这年头大家都省吃俭用,有多少人舍得在外面花钱吃东西,还真说不准。
  不过显然,她低估了寒冷和饥饿的影响,更低估了那一桶高油高脂的土豆棒骨的诱惑程度。
  矿工们常年肚里缺油水,又连续干了八小时的重体力劳动,饿得眼都是绿的,这会儿就算一头牛都吃得下,更何况是一碗热乎乎的土豆炖棒骨。
  贺明珠打菜实在,一勺子就将近一斤,连肉带土豆,油脂融在其中,测一下卡路里都要爆表。
  但这正是矿工们所需要的。
  如果他们只吃水煮土豆,不仅干巴巴的噎嗓子,而且就算吃个两三斤也没什么吃饱的感觉,吃完还会肠胃胀气。
  但要是在土豆里加上肉和油脂,一斤也吃得很饱足。
  何况贺明珠手艺好,就算是土豆也料理得滋味醇厚,满口脂香,每一口都吃得人心满意足。
  被食堂荼毒多年的矿工们,乍一遇到不要粮票不要饭票、定价只有一毛五的美食,必须不能放过。
  这也就是她第一次来摆摊,一矿知道的人少,不然来买饭的人多得能把地摊都给淹了。
  贺明珠当机立断决定再去门市部打一个铁皮桶,等新桶到了,以后就备双倍的货。
  但问题又来了。
  一个铁皮桶装满后的重量将近三十斤,她今天推车出摊的时候就已经很吃力了,再加一个桶,那就是六十斤。
  骑车带个六十斤的人还行,但要是换成六十斤的货,那就是另外一回事儿了。
  贺明珠想到这就发愁。
  她现在才十六岁,细胳膊细腿的,力气有限,要是强行推车出摊的话,只怕会翻车摔桶,那就得不偿失了。
  偏偏这会儿家里没人能帮忙推车。
  ——大哥要上班,小弟是个三头身萌物,自己走路不摔倒就不错了,都指望不上。
  要是二哥没走就好了。
  正当贺明珠纠结时,邻居刘婶来串门了。
  “你今天去一矿摆摊了?”
  寒暄两句,刘婶开门见山地说:“后巷那家的男人在一矿看大门,说看见你在矿上摆摊卖饭。”
  贺明珠坦然承认:“是啊,我想趁着寒假挣点钱好还债,要不过年都过不安稳。”
  刘婶听了就皱眉。
  “好端端的摆什么摊?咱们堂堂正正的工人,挣的是正经工资,可不兴挣这投机倒把的钱啊!”
  这话说得不好听,但贺明珠知道刘婶没有恶意,她的思维还停留在改革开放前,只有在公家单位上班挣的钱拿着才安心。
  去年,也就是1982年,浙江“八大王”的案子闹得满城风雨,报纸上都是批评的文章,仿佛个人做生意就是资本|主义,就是开历史倒车,挖社会|主义墙角,和国家对着干,必须被打倒后踏上一万只脚。
  刘婶语重心长地说:“明珠,你听婶的,家里欠钱和你没关系,那是你哥他们要操心的事,你别管,好好上你的学,将来毕业后接你妈的班,找个好人家嫁了……”
  贺明珠知道刘婶是好心,拿她当自家孩子才说这种得罪人的话。
  她拉着刘婶的手,撒娇般说道:“婶,我知道你是为了我好,但你前两天也看见了,人家要债都要到家门口了,我要是再不把钱还了,我妈的工作还不知道轮不轮到我接班呢。”
  这确实是个问题。
  刘婶表情沉重,明显是内心经过一番斗争,才说:“婶家里还能挤点钱出来,你拿上,把债还了,以后就别摆摊了。”
  贺明珠连忙拒绝。
  刘婶家里有五个孩子,还要赡养两位老人,但只有刘叔一人上班挣钱,家里是真的没什么钱。
  她还记得小时候,刘家房子住不下,刘婶家的男孩来他们家,和大哥二哥在小屋挤着睡。
  刘婶心里过意不去,经常来贺家帮忙,不是洗衣服,就是带孩子。偶尔回村探亲带点土特产,还要给贺家分一半。
  两家交情深厚,即使贺家父母相继去世,这份情感上的连结也没断过。
  贺明珠抱着刘婶的胳膊说:“婶,
  你别担心,现在乌城摆摊的多了去了,我就跟着摆摊挣点钱。要是哪天国家说不让摆摊,我立马就不摆了。再说,我就在咱们矿上摆个摊,不去外面,这儿都是熟人,不会出事儿的。”
  刘婶摇摇头:“孩子,你不知道,就是因为在矿上才要担心啊,这指指点点的,多难看啊。”
  这时,有人进来,对刘婶说:“妈,现在时代不一样了,你不能还是老观念,我看就摆摊挺好的,回头我也摆去。指指点点又怎么样,能挣上钱才算有本事。”
  是刘婶的大女儿刘燕。
  刘婶听了就生气:“什么本事?!咱们家是穷,但挣的都是卖力气的正经钱!你要是敢给我去摆摊,看我不让你爸打断你的腿!”
  刘燕面不改色,显然已经听习惯了。
  “行了妈,钱哪分正经和不正经的。快回去做饭吧,我爸他们都快下班了。”
  刘婶被刘燕推了出去,临走前还在对贺明珠说:“好孩子,听婶的,可不能再去摆摊了啊。”
  好不容易把刘婶推出了门,刘燕呼出一口气,转身无奈地说:“对不住啊明珠,我妈就这脾气,说话不好听,你别放心上。”
  没想到却听到贺明珠说:“姐,你愿意挣点外快吗?”
  第13章 第13章二次摆摊换菜单(修)……
  贺大哥下了夜班,坐最早一班公交回家。
  当公交停靠在家属区的站点时,才刚过七点,天还没完全亮。
  他昨天帮家里有事的同事顶了个早班,休息了没几小时,又要上自己的夜班。
  他们小组负责贯通工作面,开着机器整整掘进了一夜,这会儿又累又困,走路两条腿直打拌,睁着眼都快睡着。
  小巷里静悄悄的,路灯昏暗,只能听到自己的脚步声,贺大哥忽然想起最近在报纸上经常能看到盗窃抢劫的新闻。
  要不抱条狗回来养吧,不然他值夜班时家里就只有妹妹和小弟,弱的弱,小的小,家里来个坏人,一巴掌全打扁了。
  太困了,等他睡醒了再去打听谁家养狗吧。
  贺大哥迷迷瞪瞪的,全凭惯性往家的位置走。
  忽然,他的鼻子捕捉到一股炖肉的香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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