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月上三更,许多村民都累得倒在一边睡着了,只有高嘉璈,他似乎忘了疲惫,一味地挥锄头。
  感谢今天闷热的天,把泥土基本晒干,高嘉璈挖着挖着,干泥忽然往里面掉去,露出一个很小的洞口。
  有了,有了。高嘉璈叫醒村民,恳请他们把洞挖开。
  几个村民看了一眼就明白,告诉他说:“洞已经被泥石流填了,挖不通的。”
  回到村里,高嘉璈一言不发,大家一看他这样,也都明白了,默默不说话。
  村长小声问村民有没有什么收获,村民们只摇头。
  年轻那个村民说:“下水坪村当年的地道都被埋了,太恐怖了。”
  “地道?”村长奇怪,“又不是平原地区,下水坪哪儿有地道啊?是山洞吧,水坪村小学背后那个?”
  年轻村民小声说:“就是那个,我们定位都定了好久。”
  村长嘿了一声,说:“那个山洞外高里底,像城里的下水道管子一样,怎么可能会埋了?”
  高嘉璈脚步一顿,转身问村长道:“怎么说?”
  “我也没去过,但我听说下水坪以前村长说过,那洞埋不了,泥石流堵进去会自己吐出来。”
  高嘉璈浑身颤抖起来,他拉住村长:“帮我找人通开可以吗?”
  “这个……”村长看了看陈彤。
  陈彤一直担忧地看着高嘉璈,点了点头,“通吧。”等他把一切能做的做了,或许才会接受现实。
  村长说干就干,和节目组连夜带人回到那个山洞口开挖。
  山洞真的神奇,他们一边挖,洞一边慢慢往外把泥推出来,似乎在嫌弃他们速度不够快似的。
  等基本通开,看着漆黑的山洞,没人说话没人敢动。
  梅盛如果活着,最有可能在天坑,那里有水有草,可以抵挡泥石流。
  是的,他一定在天坑、一定活着。
  想到这儿,一股暖流穿过高嘉璈身体,他拿过手电筒,不顾阻拦,冲了进去。
  洞里弥漫着极其闷燥的味道,让人难以呼吸。
  高嘉璈跑下石阶,脚步却缓缓停住。
  眼前有三个洞口,他不知道往哪儿走。
  他跑回洞口,一把拉住村长,急迫地问道:“怎么走,怎么去天坑?”
  村长一脸懵:“什么天坑?什么怎么走?”
  高嘉璈意识到,他没来过,他不知道,于是拉起村长的手:“打电话给下水坪的村长,求你,打给他。”
  村长感到莫名其妙,却还是听话地拨通电话:“喂,老马……”
  高嘉璈接过电话,说:“马村长你好,我们现在在救人,你能不能告诉我下水坪小学后面的山洞怎么通到下面天坑?”
  “山洞?天坑?”马村长想了一会儿才说,“哎呦,我以前是听说有一条路可以通天坑,但是没走过啊,我们全村只有一个人认得。”
  “谁?谁知道?”
  “梅盛,现在丰和集团老总,不过那么晚了,他应该已经睡……”
  高嘉璈把电话还给村长,沉默地又转身进洞里。
  海儿担心不已,但又不知道怎么制止。陈彤对她摇了摇头,低声说:“只能等希望全部破灭。”
  高嘉璈下到洞里,看着三条路,深吸一口气,先往左边那条路走去。
  左边的路没走很久,又遇到三个岔路,像生死门一样,对着高嘉璈“呜呜”地叫。
  三个洞都有风,往哪儿走呢?
  高嘉璈站在中间,环视四周。
  忽然,一抹不一样的色彩出现在余光中。
  高嘉璈走到一个洞前,手电一照,地上有点点血迹。
  “这血滴一路,哪怕你迷路了,也可以跟着血迹找到我。”
  第28章
  高嘉璈想起梅盛那晚在河边的话, 心里刺痛,那时怎么都不会想到,一语成谶。
  他顺着血迹往山洞深处走去, 每看到一滴血心就跳得更快, 越往里,血滴落下得越频繁, 好像嘀嗒的时钟,在为梅盛的生命倒计时。
  但高嘉璈的脚步却没有加快, 反而减慢。
  因为他看清了地上的血迹, 很枯黄, 已经在地上很久了,绝对不是近期留下的。
  绝望, 绝望。
  高嘉璈靠到洞壁上, 一下一下地敲着自己的头, 逼迫自己快想, 还有没有别的可能。
  但当他把所有可能性想完后,发现最可能的结局, 是在泥石流中找到他的遗体。
  他彻底绝望了, 蹲下身, 发现自己连哭都哭不出来。心里堵着一块, 让他忘记了怎么哭怎么笑。
  半晌后,高嘉璈缓缓起身,用手电扫了扫前后两条路。
  他不想去天坑了, 他只想去一个和梅盛无关的地方。
  但回去, 他也不想见到任何人,他们会可怜自己,但没法感同身受。
  想了想, 还是觉得大自然更可爱些。
  顺着血迹,高嘉璈钻出山洞,来到天坑里。
  天坑一片黑暗和寂静,只有风声。
  他无法克制地想起梅盛,这才发现自己并非胆子大,只是因为那时有梅盛在身边,让人安心,好像他可以解决林子里的任何事情。
  身边的草丛动了动,高嘉璈手电扫过去,一条棕蛇正立起盯着他。
  他忽然觉得命运在捉弄自己。
  棕蛇张开血盆大口,对高嘉璈示威。
  高嘉璈不想理它,正要往前走,蛇却像是被惊了,一跃而起,朝他的腿咬来。
  高嘉璈也不知道哪里来的胆子,弯腰一把抓住蛇的脑袋下面。
  滑腻的蛇在他手中挣扎,有力的尾巴一下下地打着自己。
  原来当时他抓蛇是这种感觉。
  高嘉璈苦笑一下,把蛇丢回草丛,蛇灰溜溜地跑了。
  他回头拜了拜观音菩萨,顺着天坑攀上去,这里的草密了许多,高嘉璈也不管有没有蛇或虫了,把草扒开,走了出去。
  林子外面是对岸黑压压的山、波光粼粼的大江、银白色的河滩、坐在河滩上的背影……
  有个人,静静坐在河边。
  等高嘉璈意识到自己看见什么时,他第一反应是梦。
  “梅盛……梅盛。”
  那道背影一愣,转过头,月光下,他的脸一半暗一半亮,是那么熟悉。
  高嘉璈全身颤抖起来,在河滩上跌跌撞撞地跑起来,短短数十米,他感觉自己跑了一个世纪。
  他几乎是跪倒在梅盛身边的,石头在他膝下就像云彩一样软得不可思议。
  看着月光下那张沉默的、温柔的、熟悉的脸,高嘉璈颤抖着 伸出手。
  手蓦地被抓住。
  “高嘉璈。”
  当这个声音响起,高嘉璈才意识到自己有多想念梅盛。泪水随着脸颊落下,砸在河滩的石头上,恰似那晚梅盛的血。
  梅盛叹了一声,“过来。”
  高嘉璈扑到他怀里,头埋到他肩上,紧紧地、死死地抱着他。
  是真的,是真的。自己梦醒了,那个关于梅盛死了的梦醒了。
  梅盛一下一下地拍着高嘉璈的后背,明明什么都没说,却让高嘉璈的泪水止不住地往下落,似乎他这两天的泪都涌了出来。
  “梅……”高嘉璈怎么都喊不出这个名字,一说,就要哭。
  “我没事,高嘉璈,”梅盛把他抱得更紧,手轻轻顺着他的后颈,“我没事。”
  高嘉璈再也忍不住,放声大哭起来。
  ……
  梅盛的腿断了,脑震荡了,身上被划了几道口子,饿得脱水了,除此外就是一些皮肉伤。川省的救援队在黎明到了,简单做了处理,马不停蹄地给梅盛送到县里医院。
  到了晚上,手术做好,梅盛一条腿被挂着送出手术室。
  高嘉璈一直等在门口,海儿杨梅轮番来劝他休息,他都不听,固执地站着,要等梅盛出来。
  村长和陈彤是最高兴的,陈彤又开始嘻嘻地笑,夸高嘉璈是“村子的救星、综艺的救星”。
  村长则说:“梅总是有大福之人,我们这条山里面已经掉下去过好多村民,没有一个能活下来。梅总做了那么多善事,这是他的善缘啊!”
  杨梅却说:“梅总的福气是嘉哥,要不是他没命地找,说不定梅总真回不来了。”
  高嘉璈坐在病房里,听着外面的说话声,不想去争论,默默坐在梅盛病床边削苹果,苹果皮断的时候,梅盛醒了。
  他没有出声,安静地看着高嘉璈。
  等高嘉璈削完苹果,抬起眼时,才触到梅盛的目光。
  “吃苹果吗?”高嘉璈轻声问。
  梅盛看着他,“嗯”了一声。
  高嘉璈切下一块,递到梅盛唇边。
  梅盛低头瞟了一眼,那苹果被削得坑坑洼洼,肉都快被削没了。他浅笑了一声,握住高嘉璈的手腕,低头吃下苹果块。
  “很累了吧,”梅盛问,“为了找我。”
  梅盛总是这样,明明自己差点死了,却还是要去担心别人,弄得高嘉璈泪水又往下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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