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轰隆”一声巨响,天上窸窸窣窣地下起大雨。
  恰好上课准备铃声响起,高嘉璈眉头紧皱,正要走,被梅盛拉住,他打起伞,把高嘉璈揽到伞里,“我送你过去。”
  雨急促地砸在伞顶,梅盛看出高嘉璈的心急,说:“我会投资陶莺,你别担心。”
  高嘉璈却不认同,钱可以砸出一个山村来的巨星,却砸不穿人心的固执,陶莺要靠自己,否则当了歌星,也会被流言蜚语打倒。
  离开梅盛,高嘉璈跑到四楼,在进入六年级教室前,他调整好呼吸,下了决心。
  第20章
  “上课, 起立,同学请坐,”高嘉璈笑着开场, “今天是我给大家上课的最后一天。大家还记得我们第一天学的是哪首歌吗?”
  “长江之歌!”孩子们异口同声。
  高嘉璈点头, 说:“第一天以长江开始,最后一天我们就以黄河结束吧。今天我们学《黄河大合唱》的第二篇章《黄河颂》。”
  激昂的歌声伴随着磅礴雨声响彻教学楼, 楼下几个班的学生听得课入神,杨梅、蓝岚、周晓文敲了几次黑板才回过神。
  刘山和因雨停课的白子慎坐在办公室里面面相觑, 也听见了四楼传来的歌声。
  白子慎说:“高老师教得真好, 你听听, 这水平,都可以去比赛了。”
  刘山不说话, 只盯着白子慎。
  白子慎被他看得发毛, 往后缩了缩, “我说错了吗?”
  “今天最后一节课了。”刘山说。
  白子慎点头, “对啊,怎么了?”
  “你们给娃娃留下了希望, 又带走了希望。”刘山说, “所以我看不惯你们来, 你们只是为了综艺, 为了热度,你们把娃娃当成什么了?”
  这么一说白子慎就不乐意了,他天天风吹日晒地上体育课, 没有功劳也有苦劳, 怎么变成作秀了?但他不说自己,搬出梅盛。
  “你说这话我不认同,拿梅总举例, 我们梅总第一天上那个课,谁听得懂?但人家有不管不顾吗?没有吧,天天早上起来旁听书记的课,把书记都听得不好意思了。”
  刘山哼了一声,说:“任他教得天花乱坠,最后一走了之,给学生留下的是不可能实现的幻想。”
  白子慎觉得他有点钻牛角了,“可我们本来就是来拍综艺的,总不能把孩子全带走吧?再说,等综艺播出,对你们也是宣传,肯定有很多社会人士捐款啊,这不是好事吗?”
  “捐款捐资是好事情,但带来不切实际的幻想是比死还痛苦的事!”刘山一直都是一副半死不活的样子,这是白子慎第一次见他那么激动。
  白子慎不解地看着他,说:“我不懂你的话。”
  刘山靠回椅子上:“会出事的,你看着吧。”
  四楼,高嘉璈带学生们最后共同演唱了一遍《黄河颂》,结束后,他问:“有人知道这组组曲是谁写的吗?”
  孩子们面面相觑。只有陶莺举起手,小声说:“冼星海。”
  高嘉璈说:“没错,那你知道冼星海的故事吗?”
  陶莺摇头。
  “冼星海的父亲是个贫穷的船工,在他出生前就去世了,是母亲一个人在船上把他生下来的,他出生那天,朗星满天,海平无际,他母亲因而给他取名星海。冼星海虽然出生贫寒,但他从小对音乐有浓厚兴趣,尤其擅长吹竹萧,有南国萧手的美誉。
  之后,他在北京、上海、巴黎一边打工一边读书,抗日战争爆发后,冼星海回国,写了很多好听的抗战歌曲,我们刚才学习的《黄河大合唱》就是这时候写的。但很可惜,他在四十岁的时候不幸去世。
  我学音乐时很喜欢他的一句话:“中国需求的不是贵族式或私人的音乐,中国人所需求的是普遍的音乐。”
  所以,我想告诉大家,每个人的经历都是独一无二的,不应该觉得在农村不配追梦。恰恰相反,城里人知道钢琴怎么弹、单簧管怎么吹,但他们不知道放羊的山歌怎么唱、不知道竹子做的萧怎么吹。我们应该有得是底气,因为我们知道怎么喂猪放羊,怎么种地种菜,怎么割猪草……而他们不知道。我们学到的东西是平等的,我们是平等的,只是人生经历不同,而这些人生经历却刚好能塑造一个独一无二的自己。”
  教室里二十一个孩子,第一次听到这样的话。他们以前听的最多的,就是要他们好好努力读书,要勇敢追梦,要离开大山,去城里,好像去城里能鱼跃龙门一样。
  陶莺的眼眶湿润了,她低下头,悄悄抹去泪水,心里的种子正疯狂蔓延。
  高嘉璈自己也没想到自己能说出这些话,说完才暗自后悔,刚才应该录下来的!
  下了课,孩子们和他告别,第一节课夸他帅的男孩直接扑进高嘉璈怀里,陶莺也眼含热泪地看着高嘉璈。
  高嘉璈拍了拍男孩的背,对孩子们说:“别那么难过啊,我还要在这儿一个多星期呢!欢迎你们随时来找我玩!”
  “好!!”孩子们激动地说道。
  之后两天,失去了下午上课的活动,农活又重了起来,六个嘉宾也都慢慢习惯。
  只有顾留,三天打鱼两天晒网,比开始的白子慎还要水。
  所有人都看出来,他不是想偷懒,而是嫌弃干农活,每次让他下地他都扭扭捏捏地,要劝几次才下,下了地还要整个剧组工作人员给他鼓掌,活脱脱巨婴一个。
  梅盛看着下地干活还妆化得比杨梅还夸张的顾留,对高嘉璈笑说:“这就是你说的,成熟又温柔?”
  高嘉璈简直尴尬得想死,忙比了个“嘘”的手势,开始唱“往事不要再提”。
  周日晚上,嘉宾们聚在一起,在导演组的同意下,喝了点小酒,希望他们最后一周能够顺顺利利、开开心心。
  俗话说,不要立flag。
  夜里,村里忽然喧闹起来,各家各户打开灯,急吼吼地说着些什么。
  阿云和白子慎也被吵醒,阿云揉着眼睛,懵懵地问:“怎么了?怎么那么吵?”
  高嘉璈也走出屋子,睡眼朦胧地摇了摇头。
  争吵声朝阿云家靠近。
  “哎呀老陶,你不要急嘛!”
  “我怎么不急,我女儿丢了!陶莺丢了!!”
  等高嘉璈意识到他听见什么时,心瞬间掉进冰窖。
  一个妇女抽泣着:“我的女儿啊……怎么那么冲动啊……”
  “都怪那个该死的老师!!他蛊惑阿莺去镇上读书,阿莺就走了,什么都没带,就留下一封信!!她一个女孩子,又是夜头,万一跌下山就完蛋了!”
  “你现在克问高嘉璈有什么用,他难道认得阿莺在哪里个!”听声音,是刘山,“当务之急是找人啊!”
  “我克哪点找!!啊,你告诉我,山那个大,路那个多,我怎么找!!这个死老师肯定认得阿莺在哪儿,就是他灌的迷魂汤!!”
  声音越来越近,阿云和白子慎担忧地看着高嘉璈。
  手里的电话响起,高嘉璈颤抖着接起。
  “高嘉璈,”是海儿,她声音急促,“你一会儿别冲动,等我们过去,我们马上到了!”
  高嘉璈还没答,大门传来重重的敲门声。
  他挂了电话,咽了口水,示意阿云开门。
  陶莺父亲是个四十多岁的中年男人,怒目圆睁,指着高嘉璈冲过来,被村长和刘山架住胳膊才勉强拉开。
  男人怒气冲天:“你说,我姑娘去哪儿了!你和我姑娘说了什么,她咋个就跑掉了!今天要是找不着她,我把你卸咯!!”
  阿云在旁边劝道:“陶大爹,你先不要急,坐着……”
  “我姑娘丢了我怎么不急?!”
  “哎呀天杀的,阿莺啊你到底去哪儿了?娘担心你啊……”
  “肯定都是他给阿莺说的,阿莺那么乖一个小娃,不会跑掉的!”
  现在辩解自己上课说了什么是没用的,谁知道是不是真话。
  和陶莺父亲吵架肯定更不行,高嘉璈看着一片混乱的院子,强行让自己镇定下来,咬住下唇,回顾了一遍刚才村民的话,灵光一闪,信。
  高嘉璈对陶莺父亲道:“能不能让我看看信?”
  陶莺父亲骂道:“你妈的现在看信有什么破用!你快点说,你和她说了什么,她为什么一心又要去读书了!?”
  还没答,陈彤、海儿和工作人员冲了进来,小小的院子这回塞满人。
  陈彤对陶莺父亲说:“车准备好了,先沿着去镇上的路找找吧?”
  陶莺父亲瞪了高嘉璈一眼,恶狠狠地指着他说:“找不着你也别走了。”
  村长赶紧跟上,又折返回来,把陶莺的信塞给高嘉璈,重重叹了口气。
  海儿拉过高嘉璈,问:“你没事吧?”
  高嘉璈只问:“到底怎么回事?”
  陈彤说:“我听村民讲了一下,今天晚上,陶莺和她爹大吵一架,据说陶莺想去读初中,自己打工也要读,但她父亲死活都不允许,不但打了她一顿,还非逼问出为什么要读初中。陶莺哭着说以后想学音乐,想当歌手,又被打了一顿,说她没有数,自己一个农村人当什么歌手……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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