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你爱过吗？”即墨影冷不丁出声
“什么？”
“我问你有爱过别人吗？你就说能理解我的心情，你怎么理解？！”
沈陌离不说话了，睫羽在黑日的光线中投下一片阴影，微微发颤，他有爱的人啊，可是他爱的人现在恨他入骨。他心底又浮现出了那个念头：我要是真的沈陌离就好了。
“我师尊……真的死了吗？”即墨影哑声问出一直想问又不敢问的话
沈陌离摇摇头，说真的不知道。
“算了，反正我们最后都会死在这里，现在追究这些也没有用了，如果师尊的神魂还未消散，希望他能安顿在一具健康的身体里，平安度过余生，就足够了。”
林间群鸟猛的腾空而起，发出尖锐的号鸣。刚刚不知道蛰伏在什么角落的鹿和兔子等小动物慌乱现身，开始奔逃。
“来了”即墨影沉声交待“跟在我身边，别伤了我师尊的肉身”
沈陌离刚应声，左侧不远处一排一人环抱那么粗的树齐齐向他倾斜砸来，他奋力腾空而起，侧飞撤至右侧大树树梢上，脚尖一点，再退至几丈开外，扶着粗壮的树干立在枝丫上。
他虽然伤重，但闪避危险已经是千锤百炼后的本能反应了，只是身体状态负荷不了这么大的动静，这一串动作下来，已经气喘吁吁，刚刚恢复些许的面色又变得更白。
即墨影轻巧落在他身旁，回看刚刚两人待的地方，地表腐殖质层如活物翻身了一般，暴露出长时间深埋在土地下方的，交错的树根网络，跑得稍慢的动物哀嚎着被吞入大地。若是他们跑的再慢一些，此时也已被埋在了地下。
地动还未停息，林间地面被暴力的撕扯开来，形成东西走向的锯齿状裂缝。裂缝深不见底，快速朝两人的方向延伸而来，途经之处，挡在他们面前的百年冷杉被连根拔起，在半空被黑日中穿出的红色丝弦绞碎成木屑暴雨。
沈陌离惨白着一张脸，眼睁睁看着翻动腾空的树藤极速朝他抽来，剧烈的地动使他几乎站不起来，脑子发出警告让他赶紧离开，灵力却运转阻涩，半天提不起劲来，小臂粗的蔓藤已经到了胸前，沈陌离感觉自己被一股大力狠狠拽向后方，百十道杀气腾腾的剑气从身后扑来，越过他穿透飞舞的藤条，粗壮的树藤在他眼前转瞬化为齑粉。
“走什么神？不要命了吗？！”即墨影几步转到他身前冲他嚷道，眼光不经意间看向沈陌离胸前时却愣住了。
“我没灵力动不了了……”沈陌离下意识解释，顺着即墨影的目光看向自己胸前。
月白色的长袍被枝藤裹挟的罡风撕裂，露出沈陌离玉色的肌肤，紧致结实、肌肉匀称的胸部线条，以及白皙肤色上显得有些刺眼的一道暗红色疤痕，呈放射状。原本这疤痕有三条的，现在只剩一条了，即墨影很清楚，因为他的胸前也有道疤，位置、形状、颜色都一模一样。
不可能有这么完全一致的巧合，那只有一种可能性……
“是你…原来是你”即墨影盯着那道疤痕，心里的疑惑顿时瓦解了，他声音微颤：“这个术法帮我挡了两次致命的攻击，你是什么时候……”
“……不记得了，我在这具身体里醒来时，它就已经在了”沈陌离苦笑“你师尊对你…其实是极好的，这叫同心咒，可以帮你挡下三次致命攻击，转移到自己身上，替你承担伤害”
即墨影脸色煞白，瞬间明白了：“所以在山洞遇到黑袍客的时候，并不是他伤不了我，而是…是我师尊替我受了重伤，所以才……”
“所以才被我夺舍，醒来时变成了我”沈陌离知道，即墨影知道真相对他更加不利，但他忍着心口的抽痛，破罐子破摔一般继续道：“他把你的安危看得比他的生命更重要，阿影，他不是冷落你，他是有苦衷的”
即墨影的心中有什么东西，随着大地裂缝中的岩流一同喷薄而出，滚烫炙热。接着又和热烈的岩浆一般，遇到层层阻碍，冷却下来，再也无法流淌。
“师尊……”
沈陌离奋力拉起呆愣住的即墨影，跟着众人往丛林深处逃：“先保命要紧！”
是啊，眼前保命要紧，自己之前一直怨师尊不关心自己，现在看来，师尊不知道还有多少事情瞒着他。
即墨影的心情豁然开朗，觉得现在的处境也没有那么可怕了，至少死之前他知道了一件非常重要的事——师尊是关心自己的，为了他甚至可以置身险境。
他跑的比刚才更快，反手拉住沈陌离，往背上一托，将他背在了背上。
沈陌离呼吸逐渐均匀起来，即墨影偏过头问：“你还知道什么？”
“你想知道什么？”
“反正都要死了，知道得当然越多越好，死而无憾！”
“他…他冷落你的那几年，其实是在闭关”
“闭关？我师尊好好的为何要闭关？”
“因为他生了心魔……不得已而为之”
两人追上了其他人，转眼反超了一些速度慢的修士。落在一大片焦土上。此处不久前还枝繁叶茂，地动后黑日放出中的红色丝弦扎满树干，抽走了生机。绿叶繁枝瞬间碳化，落到大地上砌成层层焦黑的屑木。
众人回头，树林碳化为焦土的速度越来越快，鹿兔虫鸟，花草树木，被能量线扫到的林间生灵无一幸免，化为黑灰。跑在最后的几个朱佩门弟子还没来得及呼救，就被抽走神魂，变成一滩烂泥。
人群里的女修士见此死状尖声哭嚎，连忙往后又退出几丈远。树林燃烬，地动未止，他们奋力奔逃绕了一大圈，又回到这里。
木倩倩还守在原地，担忧的来回踱步，不断朝师尊和师弟的方向张望，见他们完好无损的又转了回来，重重舒了一口气。
第69章 诀别
“你们有没有事？”木倩倩朝两人大喊
“暂时死不了，但是炼化速度比我想的快了很多，这一圈结界我们都看过了，没有一丝漏洞，看来我们不得已要往都城方向去避一避，那边离阵眼最远，吞噬得最慢”沈陌离看起来还比较淡定，他暴露身份就等于走投无路了，此刻的处境并没有更差一些。
“那……去了都城……”
“没有办法了，倩倩”沈陌离知道她不死心的还想问什么“结界发动，直到七城范围生灵尽逝，阵法才会停下来。你……好好照顾自己……离宁修远点，重新找个对你好的伴侣，无论是修士也好，普通人也罢，只要他是真心对你就好”
“我会的，你别担心我”木倩倩哭的梨花带雨“虽然你不是我师尊，可是对我却有活命之恩，你是个很好的人，我能唤你一声沈大哥吗？”
即墨影奇怪的看了两人一眼，见沈陌离点点头。
“沈大哥，谢谢你！你一定要记得，曾经有过一个我这样的徒儿”
沈陌离很欣慰，他的真心终是换到了真心，就算马上要死，也宽慰了一些。
“小墨迹，沈大哥跟我说了你的身世，屠城之事真的不是大宁国君干的，我们去了百炼阁的净垢灵泉，看到了当年的真相，这一切都是封玄在骗你，他用魔息污染了古安国君的心头血，不管你看到什么，都是假的！麓水城被屠，根本是赵岩一手策划的。他为了城中的极乐粉，勾结敌军破城，逼死了你父皇和母妃，伪造成敌军屠城，好暗中敛财据为己有！如果你不相信沈大哥，那我的话你该相信了吧？我没有理由骗你！”
“什么？”即墨影虽然知道封玄不可靠，但还是低估了他丧心病狂的程度，为了让即墨影和他统一战线，心甘情愿用“隐疾”启动阵法供他提升修为，他居然不惜用魔族心头血来欺骗他。
心头血对魔族和妖族来说，就和灵骨对于修士来说一样重要。拥有一个魔族的心头血，就可以将他练成傀操纵他。
即墨影当即问沈陌离：“那他的心头血呢？”
沈陌离遗憾表示因为太少，经过净化已经剩不下什么了“那么珍贵的东西，一点点就能改动别人的记忆，他怎么会分出多少来”
“哼，就那一点都够他受的了，怪不得前几日那么虚”
这话听到沈陌离耳中，总觉得怪怪的。
“现在知道什么都太晚了……阵法不可逆转”即墨影对沈陌离道：“你骗了我，我也害了你，咱们死在一起，扯平了”
木倩倩突然插话问：“师弟，虽然大宁国君没有屠城，也没有杀你养父一家，但攻打古安，抢走了你家的皇权却是事实……如果，我是说如果，重来一次的话，你愿意放弃复仇吗？”
“大错已成，现在说这些又有什么用……”即墨影抬头，却对上木倩倩认真执着的眼神。
他突然想起封玄第一次见沈陌离时，封玄问沈陌离怎么看待王朝更迭，沈陌离回答说：世间万物没有什么是永恒的，阴阳交替，福祸相依，周而复始。人间山河也一样，气运衰竭的王朝自然会被新的王朝所取代。古往今来都是如此，顺其自然就好。